“你为什么要骗他?”顾青荷道。
“他已神智不清,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我不得不这么做。”元修明道。
“无论如何,你利用他对梅似雪的一片深情,未免太过残忍。”
“我未让他去山顶那片翡翠湖,已是留他一条生路。”
“在你心中,什么都可以被利用?是不是?”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元修明见顾青荷垂着头,神色凄然,又道:“青荷,我知道你还在因为赤龙符之事而怪我,只是这些事等我们回去后再说好吗?你受伤了……”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顾青荷定定地望着他,幽怨的眼神让他想起多年前的石林崖边,她也是这样看着他,元修明的心猛地揪成一团,又痛又怕。
“那晚你留我,是真的想留我,还是为了赤龙符?”
“青荷,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当我元修明什么人?当你什么人?”
“真的没有半点私心?你以你父母之灵对天发誓!”
元修明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青荷静静地望着他,一阵尖啸划过她的心尖,茫茫群山在她脚下,如一条条巨龙,匍匐着,轰然涌动。
“小心!”元修逸忽然一声惊呼。
元修明见顾青荷身后寒光闪动,猛地将她一推。
可迟了一步,一阵剧痛穿过顾青荷的身体,她“啊”地一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顾青荷肩后一片殷红,她身后有一把剑,剑尖上犹带着血光,又向元修明刺来。
“铛”地一声,一只飞钺荡开了剑尖,一滴血落在元修明脸上,犹自温热。
元修明抬头一看,竟是长乐,她手中的长剑一抖,散作雪花点点,又向他刺来。
一个黑影飘至,沧澜真人长袍卷起旋风,将长乐的剑紧紧地裹在里面,长乐顿时进退不得,沧澜真人出手如电,由下而上,疾点其臂上通里、灵道、极泉等手少阴经要穴。
长乐手臂顿时发麻,“铛”地一声,手中长剑落地,转身欲逃。
元修明见顾青荷双目紧闭,背上一片鲜红,又急又怒,见长乐要逃,拾起地上长剑,猛地劈下,长乐顿时身首异处。
与此同时,海泰年正与梅傲寒等人斗在一起。
他见众人的目光被长乐吸引,忽地飞起一脚踢向紫凤凰,紫凤凰连忙伸手格挡。海泰年脚下功夫了得,借势又踢出几脚,紫凤凰连连后腿,被逼至崖边,一脚踩空,眼见就要掉下去,梅傲寒纵身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
海泰年正要将梅傲寒二人踹下这万丈山峰,忽觉身后一股剑气逼人,江流川看二人有难,重明剑朝海泰年背后刺来。
海泰年空中旋身,飞起一脚,踢开来剑,借势飘落一旁,正要逃走,耳边嗡声响动,脖子一热,一股热浪喷涌而出。
他连忙堵住,却怎么也堵不住,见紫凤凰手上拿着一柄鸳鸯钺,那钺刃上,一抹鲜红。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响起,众回头一看,脸色大变。
元修明手斩长乐,余怒未歇,一瞥间,发现金蟾台一角白裙飘动,他心念一动,发现紫微尊盘不见了,追了上去,果见元柔芝带着紫微尊盘正要逃。
原来她见情势急转直下,想趁乱逃走,可陡然间见到元修明身旁的紫微尊盘,心中生出不甘来,对一旁的长乐说道:“杀了顾青荷,或有生机。”
长乐见他二人恍恍惚惚,离自己不过丈许,长剑无声无息的刺来,若不是元修逸一声提醒,顾青荷定命丧当场。她一击未成,举剑便朝元修明刺去,若不是紫凤凰飞钺阻挡,只怕元修明也难逃一死。
元柔芝见海泰年和长乐与他们几人斗在一起,顾青荷又身受重伤,趁乱拾起紫微尊盘,带着顾仁便欲离开,不料被元修明发现。
元修明追上前,喝道:“元柔芝,今日定要你血溅金蟾台。”说罢飞身而起,长剑挺出,一剑刺向元柔芝。
元柔芝不会武功,哪里是他的对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脚像钉了钉一样,动弹不得,闭上眼睛,举起紫微尊盘挡在身前。
几点温热的液体散落在脸上,元柔芝睁开眼睛,顾仁的脸在她面前,那眼神还是那么平静,又温柔似水。
元柔芝呆了一呆。
剑身上鲜血缓缓流动着,汇入剑尖,元修明看看手中长剑,又看看顾仁,顾仁的身体慢慢倒下!
他茫然地回过身,只见顾青荷怔怔地看着他手中长剑,忽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元修明想上前抱着她,跟她说些什么,脚下却被灌了铅一样,一动不能动。
顾青荷挣扎着站了起来,元修明的心跟着她的一举一动,起起伏伏,昏昏沉沉。
顾青荷踉踉跄跄地走到顾仁身边,他胸口一片鲜红,她伸手捂着他的伤口,说道:“伯伯,我带你去找药机老人,他一定可以救你。”
顾仁微微一笑,“你不要伤心,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顾青荷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不,我还未好好孝敬您一天呢。”
“傻孩子,自光华寺见面后,我每天都很开心,影白……”
顾影白愣愣地站在一旁,双目含泪,听到顾冲的声音,走了过来,握着他的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好,你们姐弟要互相照拂……如若权力之争不适合你,要早早远离才是。”
顾影白拼命点头,泪下如雨。
顾仁笑道:“好,好孩子,青荷这一生颠沛流离,甚是不易,你要多照顾她。”
顾青荷道:“不要,我只要你,伯伯,我们回溪云山庄,我们回光华寺,我们像往常一样,再也不出来。”
“溪云山庄和光华寺人之死皆与我有关,我这一生被此事折磨不堪。此时此刻,我从未感到如此的轻松,以往我从不敢回想溪云山庄,今日,我倒是真的想回去看看了。”
“好,我带你去。”顾青荷道。
“傻孩子,人生的轨途一旦开启,又岂能真的回到过去,一切都是命数罢了!”
他看向元修明道:“陛下,我这一生受先帝恩惠,如今死在你手中,我无怨无悔,您不必自责,只是您能否放过影白和芝儿?”
元修明看看顾青荷,又看看元柔芝,说道:“我本无意杀顾影白,不过元柔芝……”
顾影白道:“陛下,我愿帮你解开紫微尊盘,只求你放过我母亲。”
元修明看着顾青荷,她抱着顾仁,始终未曾看他一眼,元修明的心沉甸甸的,终于点点头。
顾仁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说道:“多谢陛下。我曾答应过先帝,会将九琐连环扣传下去,因为只有九琐连环扣才能解开这紫微尊盘,现在我将它交给陛下,请陛下自行处理。我已教会影白,想必他能帮你解开。只可惜,我不能亲眼见一见,这名动天下的紫微神剑,长什么样了。”
顾青荷见他实在虚弱,说道:“伯伯,你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去求医,你一定会没事的。”
顾仁摇了摇头,“不用了,心已死,活着不过是一具痛苦的躯壳罢了。”
顾青荷顿时泪如雨下。
顾仁抓着顾青荷的手,说道:“孩子,你要好好保重,情之一字,不要,不要太痴。”
顾青荷已泣不成声。
“芝儿,你,你也要好自为之……”顾仁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面色安祥。
顾青荷放声大哭。
金蟾台下尸横遍野,一片喊杀之声,苍茫的青山中开出了点点血红色的花,天边彩霞似锦,壮烈绮幻,在苍茫暮色中,今日格外悲凉。
元修明站在那里,一阵风吹来,他的衣袂骤然飞起,几缕乱发随风乱舞,苍白震惊的脸在暮色下如梦又如幻。
他手中仍拿着那把满是鲜血的长剑,剑尖鲜血滴落下来,压碎了顾青荷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青荷看着不远处躺在江映月怀中的徐忆君,又看着歪倒在地上的元修逸,紫微尊盘落在不远处。
顾青荷走过去拾起它,“都是为了它?”
元修明见她神情平静出奇,脸色苍白无光,又见她站在崖边,说道:“青荷,你过来……”
“我梅花山庄一百多口人命也是为了它!”顾青荷眼中蓦地泛起红光。
元修明吓了一跳,“青荷,你想做什么?”
顾青荷抬眼看着他,说道:“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在想究竟是一把什么样的剑,能让这么多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你过来,我们打开它,你便知道了,好不好?”
顾青荷摇了摇头,“真奇怪,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它长什么样,在我眼里,它就是一个祸害,和我拾到的吊坠一样,仿佛从我拾到它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被决定了,注定是个悲剧。”
“青荷,这与命运无关,每个人活着都有他的使命……”
“使命?是啊,我有我的使命。”顾青荷将紫微尊盘扔给了元修明,说道,“这是你的东西,你拿走吧,而我,我的使命也结束了。”
顾青荷转过身去,金蟾台下,莽莽苍山,在她眼中不安地涌动着。
“啊,不,青荷,我们才刚刚开始。”元修明惊叫道。
顾青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也许我本不该和你在一起,命运早已有所安排,一切不过是我的勉强,才会有今时今日的惩罚。”
“不,青荷,你听我说,你可以不和我在一起,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夜幕降临,群山哀寂,元修明俊朗的身影隐在黑暗之中,紫金袍却闪着异样的光芒,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穿破黑夜苍穹,直击她的内心,顾青荷忽然恨透了自己。
她的目光划过众人,留在徐忆君身上,夕阳已落,他也只有一个苍茫的暗影,暖日终于离她而去,
顾青荷缓缓走向崖边。
梅傲寒道:“青荷,你不要做傻事,你还有我们呀!”
顾青荷见梅傲寒浑身是血,想必方才是经历了一场恶战,说道:“对不起,哥哥,你放我走吧。心已死,活着不过是一具痛苦的躯壳罢了。”
金蟾台下云雾渐渐向她飘来,群山隐现,顾青荷的心蓦地安定下来,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也在追寻着什么,恍惚半生,答案隐约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一声呻吟响起,江映月一声欢呼:“忆君哥哥,忆君哥哥……”
众人寻声望去,发现徐忆君动了动。
东方太白替徐忆君把了把脉,抬眸间,见顾青荷正紧张地看着自己,嘴边的一声叹息咽了回去,他说道:“孩子,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顾青荷疑惑地看着他。
东方太白道:“我没有骗你,你还记得我说过只有血灵果才能救他吗?”
顾青荷眼神黯淡下去,说道:“是啊,可现如今哪里还有血灵果?”
“谁说的?眼前就有一颗血灵果。”
顾青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师父,在哪里,你告诉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呀!”
“我?”顾青荷这一惊非同小可。
东方太白道:“本来我也没有想到的,可是我看那巨怪就算双目失明仍是追着你不放,我慢慢明白,也许是因为你曾食过血灵果,它能感受到你血气的不同,那你的血就是另一颗血灵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