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有仪果然不肯认亲,老夫人端起了家长架子:“老大,她确实是篱儿。她漂到下游被人救了!”
江有仪夫妇装作这才看见老夫人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叫声“母亲!”,上前行了礼:“孩儿也是谨慎起见,既然母亲说是,那便是了。”
又对管家说:“把侧门打开,请老夫人和三小姐进去。吵吵闹闹,妨碍老祖宗回府,成何体统!”
主子有话,几个家丁连忙将侧门打开,把门槛抽起。
管家陪着笑脸对老夫人说:“这事太稀奇,一时反应不过来。老祖宗且进府去,我这就处置他们。”
说着,转脸训斥最先几个家丁:“你们四个,罚一个月月钱,到禁闭房面壁三日!”
老夫人也不理他,携着孙女的手上了马车,很快进去了。
江有仪夫妇对了对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夫人埋怨说:“还未问清楚就放进来,接下来如何处置?”
江有仪心里正烦,就没有好声气:“还不嫌事大?再阻滞,整个笊篱城的人都要来看热闹!傻里巴的!”
当众被骂“傻里巴”,大夫人也不敢顶嘴,乖乖跟在丈夫后面。
投水未死,失忆又恢复记忆,这事实在稀奇,府门外看热闹的街坊仍不肯散去,指指点点,七嘴八舌。
先议论江三小姐。
“不是说江三小姐长得丑吗?”
“是啊,都说丑得只能藏在后院,不得不露面也是遛着墙根走,见个人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传言哪里信得?看刚才的三小姐,虽然形容尚未长开,也瞧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别是有人冒充吧?毕竟掉下江里一年多了!”
又议论老夫人:“老夫人难道会认错?”
“老夫人年纪大了,又在病中,头昏眼花也是有的。”
“到底瞒不过江大爷和大夫人,且看后面这事怎样走。”
转而议论江有仪夫妇薄待侄女的过往。
“江大爷夫妻未必认得!听说之前对这三侄女,可是连正眼都不给一个的。”
“听说,供应三小姐院子的米,都是老鼠咬过,连狗都不喂的。丫环婆子全撤走,只留一个,就是那个叫青芽的。”
众说纷纭中,一个身着灰棉袍子的男子挤出人群,满面喜气,却又狠狠吐口唾沫,才转头向街口走去。
“他八成是赶回客馆,还跟吗?”街口旁边的大榕树上,赵曙问主子。
他说的是那个灰袍男子“赶回客馆”。
“跟,去看看怎样反馈。”楚亭君说。
他俩所隐身的榕树原是两棵,枝枝叶叶交通覆盖,因为在南方,冬月里仍然郁郁葱葱,堪堪遮住了两个潜伏者。
见灰袍男子走远,主仆二人悄然跃到旁边的屋檐上,跟踪而去。
灰袍男子步行,楚亭君则运起轻功,提前回到灰袍男子所住“悦颜”客馆。
那一家三口租了“悦颜”客馆的一间客院,灰袍男子应该是这家人的随从头目。
楚亭君没有抵近,因为客院附近的潜伏位置,都被植刺史的部下占了。
楚亭君正是顺着植刺史这条线,跟踪到这里来的。
这两日,那一家三口没有外出,只有灰袍男子带四个随从,到城中各处走走,喝茶饮酒,甚少开口说话,一时未能探知其身份。
直到刚才,灰袍男子从人群中挤出,看其神情,楚亭君有所悟。
很快,就见灰袍男子回到客院,小步快跑进入正厅,激动地讲述什么。
又见老太太倏地站起,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她旁边的夫妻也是又惊又喜。
楚亭君心中更笃定了。
很快,大概那灰袍男子想起尚未关门,出来把门关了。
楚亭君沉声说:“传下去,务必保证这一家人的安全,不得有误!”
赵曙点点头,趁着夜色摸离位置。
这样守到后半夜,果然,客院那边有了异动。
只见几个人影偷偷搬来木桶,将桶内的水倒到墙根下,泼到屋顶上。
尚未泼得多少,就被扑倒在地,死死摁住。
“来......人!”被摁住的拼命发出预警。
“给我老实点!”摁他的人厉声喝道。
瞬间,十几条火把点起,将客院照得白昼一般。
植刺史的部下都被摁的摁,捆的捆。
赵曙声如洪钟:“大胆歹徒,三更半夜杀人放火!”
其余客院的客人早被惊醒,纷纷赶来。
很快,客馆掌柜也赶到,不明所以,连忙向赵曙行礼:“客官贵姓大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赵曙也不自我介绍,只说:“刚才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抬着木桶在街上走,就跟踪来到这里,谁知他们竟要放火杀人!”
“啊!”掌柜大惊失色,转头看向正厅大门。
正厅大门徐徐打开,老太太的儿子出现在门口,见如此这般,又听到赵曙的话,立即揪住地下一人,抡起拳头就打:“我们乃本分商人,昨日也是第一次到这里,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放火烧我!”
掌柜连忙将他拉开:“我这就派人急报县府,相信很快就会查清楚!”
再说回江府这边,老夫人携着宝贝孙女,坐马车一直到后花园侧门。
青芽和梁嬷嬷跳下车,先把老夫人扶下来,再来扶小姐时,漓豆自己跳下了车。
漓豆看侧门拱顶上“曲径”二字,笑着说:“这‘径’字掉了一半,一年多了也还没补上。”
梁嬷嬷说:“这不说明少人来?恰好照应‘曲径通幽’。”
老夫人转身站定,对垂头丧气跟在后面的江有仪夫妻说:“墨香居地小狭窄,你夫妻俩带一大群人来,可是脚都没处安放。且回去吧,这里少什么再向你们要。”
“是,老太太晚安。”夫妻俩潦潦草草弯了弯腰,转身就走。
老夫人也不管他,由漓豆和青芽扶着,走过小径,自回墨香居去。
后花园一时静寂。几个丫鬟婆子从树丛后走出,一个执着扫把的中年妇女说:“怎么回事?说什么三小姐回来了?”
她旁边一个丫鬟说:“叶三娘,你有所不知,这三小姐由老夫人一手带大,不幸在去年落入江中,都说溺死了,没成想现在回来了。”
叶三娘伸长脖子,望向曲径那头:“不是说三小姐蓬头蓬脑,面目半遮,极是自卑自怜,我看这个不像啊。”
那丫鬟也觉得奇怪:“三小姐忽然变得好看了,也大方了!”
忽然耳边一声炸雷,原来管园子的嬷嬷在吆喝:“还不干活去!叶三娘,你去这边,从这曲径到墨香居,这一块归你管!”
“好的!”叶三娘应得爽快,拿起扫把就去扫曲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