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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临河,经迎春楼来到孛临最热闹之地,因为已经开春,再加上半年前那次退敌完全令孛临进入四国的视线中,今年来到城中的人也是变得愈发多起来。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齐天弈最终在那家熟悉的赌坊前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头顶挂着的那块颜色极深的红油木木匾后,他大步踏入赌坊。
在踏入赌坊之时,齐天弈这一身貂袍就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而齐天弈接下来的举动,更是令一众赌客望而生畏。
没有半分的犹豫,甚至连头上的斗笠都未曾摘下,齐天弈直接朝着上楼的楼梯走去。
见此情景,一楼的那位主事连忙上前追上齐天弈,压低声音向其询问身份。
齐天弈只是抬了抬斗笠,露出被黑纱覆盖的右眼,沉声道:“我要见你们乐公子,烦请你转告一声。”
得知了身份后,这位主事悬着的心才有些放了下来。将齐天弈请上楼后,他又小跑这去请这座赌坊的主人。
齐天弈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最里面的雅座,这家赌坊的二楼并不像是给人赌博用的,反而像是供人饮茶谈事的地方。
等齐天弈将两副杯盏都倒好了茶水,一位身着白衣、面容冷峻的青年径直走入屋内坐下。
两人对坐良久,青年才率先开口问道:“你要离开孛临?”
“是,不出意外的话,就于明日。今日我是该叫你乐祁,还是乐正祁?”
“我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称呼我,乐也好,乐正也罢,姓与名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让他人记住我们的方式而已。”
“是啊,姓与名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虚号……今日我倒是有一事,从与你相识到现在仍未想明白,但一直都没机会去询问你。”
乐正祁一愣,不解道:“何事?”
“你如今的修为,似乎已经接近六莲搬山境,九霄若是除去那七人,恐怕也少有能在修为上与你匹敌之人。既然如此,当初你难道就未曾想过参加九霄的大试吗?”
“入宫大试吗?”乐正祁将端在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摇了摇头道,“并非是我不愿参加,而是我无法参加。别看我如今将入搬山境,但也只是空有一身修为罢了。”
犹豫了片刻后,乐正祁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像是手中捧着什么东西。伴随着耀眼的白光在其手心亮起,一个不知为何物的圆盘状物体慢慢显现。
白光完全消失之时,乐正祁的命灵也完全展现在齐天弈面前。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璧,仅仅这是看上一眼,齐天弈便能从中感受到极其雄厚的气运。
“这是?”
“和氏璧,”乐正祁看着手中的玉璧开口道,“这等命灵,其实是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因为它能逆天的改变成百上千人的气运,但反之,他也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与防御性。当我第一次察觉到此事时,也想到过自己可以修炼自己的真气或习得其他功法。但是这块和氏璧有灵,岂能容忍其真气被如此利用,到现在为止,我能借其真气办到的事情依旧只是皮毛。”
“那如今,它在为你提供气运?”齐天弈有些惊讶,如此奇特的命灵,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乐正祁摇了摇头:“并非是我一人,而是很多人。”
“很多人?”
“没错,它的气运,全部给了这座城。”
齐天弈再无法保持镇定,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乐正祁,但他从对方的眼神中却找不出半分假意。
乐正祁轻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份无奈开口道:“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来我也几乎没有离开孛临过。有些时候,我还真的有些羡慕你,想留便留,想走便走,无需向任何人过问,无需在意他人的感受。不过待在孛临,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这倒也是……”齐天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以掩盖自己内心的震撼,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所熟知的乐正公子竟维持着孛临近十年来的气运。
在过去,他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但如今得到麒麟之传后,他渐渐相信气运一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就在齐天弈失神之时,乐正祁再次询问道:“这么说来,你的确是要参加明年的九霄入宫大试?”
“没错,怎么了吗?”
“舍妹也会参加明年的大试,到时候还有劳你多多照应一下。”
“这话,你似乎说反了吧,”齐天弈只觉得一阵无语,“我没记错的话,晚晴两月前就已经踏入四莲了吧,那时候我可还停留在止水境。唉,你们这兄妹两人的修行速度可都让人望尘莫及。”
“修为归修为,若让晚晴对上现在的你,我觉得她的胜率恐怕还不足一成。你们都是从孛临出去的,相互照应也并非坏事。”
“这话说得倒也是有理,晚晴现在在哪?”齐天弈挠了挠头,看向乐正祁问道。
“谁知道呢,这丫头白日里可没一个时辰是待在赌坊里的。唉,要是她哪天也有你这么沉稳,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能稍微安心一点。”
齐天弈点了点头。接着两人沉默了良久,谁也没有再去挑起话题。
喝完茶盏中的茶,齐天弈试探性地递过去一个眼神,乐正祁见状缓缓起身。
“日后若是需要什么特殊的东西,可以回来找我。你应该明白,虽然元汉已成历史,但有些东西却是代代相传。”
齐天弈惊喜,转而又露出玩味的笑容:“无偿吗?”
乐正祁同样以笑回应:“那便要看你究竟要利用他们去做何种事情了。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我期待我们的再次会面。”
“那,后会有期。”
从赌坊走出时,已经过了正午,孛临正为过往旅人最多之时。看着眼前的一片繁华与喧闹,齐天弈心中感到一丝留恋。住时不过问,离时方觉惜。
“雏鸟总要高飞远去,天下亦无不散的筵席。”
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齐天弈连忙回过头去,看清对方相貌后惊喜道:“李老,您怎么会来这里?”
“鬼巷待久了总也得出来转转,这半年来孛临的人又多了不少啊,”瞎眼老者虽然看不见,却还是将向周围转了一圈,“走吧,想必老毒蛇现在还等着你找他道别呢。”
“眼下我的确是要去他那里,本来还打算再找您的,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
回到鬼巷,瞎眼老者却并没有朝着老毒蛇所在的木屋走去,而是带着齐天弈走向了齐天弈的木屋。
“老毒蛇在我屋内?”
“在路上,我算到了他会在这个时候去找你。”
“李老您算卦如此神妙,那不如一会也给我也算一卦?”
“你的卦老夫可算不来,毕竟以老夫的本事也只能给人算一算,像你这种怪物可不在此之内。”
“哈哈哈,您老还真是会说笑。”
一老一少谈笑之余,便已经来到了齐天弈的屋前,令齐天弈感到意外的是,老毒蛇并没有进屋,而是就这样等在门前。
“你小子这是上哪去了,平日也不见你离开鬼巷。”
齐天弈大步上前,笑道:“这不也要走了嘛,总该和一些人道个别,本还想着去找您,您还自己过来了。”
老毒蛇咯咯一笑:“我们这两糟老头子平日里也没少见你,今日一人交代你几句话,权当是道别之语了。”
“那晚辈也是侧耳倾听了。”
“人外终有人,天外亦存天,无论日后你成了谁,达到了何等高度,也莫要狂妄自大,”老毒蛇此次开口,即便身上仍然穿着那件残破的黑色道袍,也全然没了往日的邋遢和猥琐,“我们生一世,从来都不会有终点能抵达,即便存在彼岸,亦是可望而不可即。只可惜,老夫如今已没法再走下去,小子,你就替老夫去看看,云端之景为何等壮丽或是苍凉。”
“方才你让我给你算卦,但我需告诉你,天命并非不可为。何为卦,卦并非是请人算出来,而是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出来。一个人的卦图,除了自己,再无他人可以谱写。你若想登天,途中并会与天命为抗,莫信天命,莫惧天命,便是老朽于此送你的饯行之告。”
两人语毕,也无半分继续停留的意思,朝齐天弈微微颔首后,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去。
齐天弈站在屋前,回想着方才两位老者说出的话语,口中不禁喃喃道:“身虽有命不信命,道是无极亦前行……二位今日之言,或令我受益终身……”
再回神,齐天弈轻轻拂过那根他不知摸了多少次的檐下立柱,随后入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