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郡一来就占了主动,女扮男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重判,欺君之罪当诛。轻判,少郡除了是女子,言行无可挑剔。她辅佐两任帝王,平衡朝政,除叛逆安定京都,有功无过,功过相抵。站在皇上的角度,是这样。在太皇太后一帮人那里,少郡十恶不赦,却说不到明面,毕竟皇上是革新一派。
少郡明白,这些人抓住自己在宫中动手这件事,想要扩大欺君的罪过。总要扳过这一局。
她面对皇上,坦诚相告:“京都抗魔,玉门关遇刺,少郡并未隐藏,许多人亲眼所见。万安寺的法悔大师知道少郡师承何人,医术,功法都是得自师父真传。那日在宫中,少郡被叛军奸细袭击,以少胜多,动用了武力,难道要我束手就擒才不是妖孽?”
她回头盯着哈石等人反问,又说道:“皇上可准许少郡当堂自证武学,乃是始祖所传。”
“可。”
少郡一笑:“恕少郡无状了。”
她说完,立马原地消失,随即到了哈石面前,一手捏起他下巴,挑衅的眼光放到他那张方正大脸上。
“你,放肆!”哈石感到羞辱,挣扎出手,却觉得整个手臂都不听使唤,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少郡点了穴。
“镇襄侯,请你记住,这是少阳宗幻影术中的瞬移大法,不是妖术。”
她放开点的穴道,看着迷瞪的哈石:“别人看见的不一定是真,要亲自尝试才对。”
她走向殿门,抬手,聚起一团淡青色灵气,灵气旋转升腾越来越淡,然后被她一掌拍出。
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出丹犀,击倒了远处一棵碗口粗的树干,,哗啦啦掉落一地的碎树枝。
“陛下,这也是少阳宗武学,少郡才练到初级。那日宫中被劫,我就是用此法打伤奸细。”
她回身再次拜倒说道:“陛下明鉴,师父传授武学皆是正宗门派,非邪教妖术,流言所说,是污蔑,恳请陛下为少郡做主。”
少郡说完这些,大殿里静默了一会儿才出现嘁嘁喳喳的声音。
鲍硕道:“朕今日才知世上竟有此等功法,自会帮你查清谣言所出。”
他对着静默一旁的帖木儿下令:“查清宫里那些目击证人,谣言定是他们传出去的,朕的皇宫必不容许这等胸怀不轨,挑拨是非的奴才。”
“是,属下这就去查。”
帖木儿应声走出大殿,在拐过大明殿时,唤了一声:“小九。”
一个比他略矮的蒙古青年应声出现。
帖木儿脑子里还闪现着少郡那诡异的身法,说道:“通知主子,那个霍少郡有武功,中原的功法很诡异,留着是阻碍。”
在大殿里,少郡刚刚的演示,确实起作用。文官不懂,武官都是军中人,不涉江湖,这种功法也没听过,他们一齐看向皇上。
鲍硕也是盲目的信少郡,自己也不懂,便看向了他认为是无所不知的祝仕梁。
祝仕梁呢,哪派都不占,反正朝中越乱越好。不过他也不希望少郡继续留在朝堂,因为她太聪明,碍事。
“回皇上,臣知道一些。这少阳宗是千年宗派,五百年前起了内讧,分裂成文宗,武宗两派,武宗在原少阳山,文宗在太华山。”
他略一停顿道:“恩师刚才所用,前面是少阳宗文宗心经功法,后面是武宗修灵法。臣猜测恩师的师父应是少阳宗分裂后自成一脉,传承了少阳宗全部武学。”
祝仕梁这一解说,正好验证了少郡的武学,推翻了加在她身上的所有邪说。除了易装,没了任何攻讦借口。
鲍硕好不容易等来这机会,立即就要霍长瑜拟旨撤了少郡丞相一职,改为宫中禁军护卫使一职。既然会武功,只要不涉朝政,就做武职,比宫女好听,也好使。
少郡心想,那是统领皇上身边带刀侍卫的官职,对外确实比女使好听,但也是围着他转一辈子。她还未拒绝,身后文官堆里跪了一大批。
赫英,那是与少郡最铁的,他也不赞成皇上的处置:“皇上,明谕才华大过武学,可以安排进文史院专修。”
“怎么可以,皇上,她可是欺君,以功抵过也只是绕过死罪,怎么能不加罪,那样,圣元的律法不就是白纸一张吗?”
是黄岐,他在翰林院熬了数年,在新人来后也升到了侍读学士,如今在皇上面前也有说话的一席之地。他被少郡一直瞧不起,有这机会,他怎么能看着她平安无事。
他的老搭档韩正也附议,认为少郡不该再任官职,至少要按有罪处置。翰林院新人不少,平日都巴结他俩,少郡这次被贬,失了重权,他们也不怕被她打压,尤其是这些儒家文人,上来那股子所谓气节,武力也不怕,所以出来跪请的都是他们。
只有冗叔尧与身边两人反对,指责他们因循守旧,不顾大局。
对面那些武官也回过味儿来,一齐发难,又像前几日那样一边倒的请求皇上治少郡的罪。看样子今日皇上不让步,难以收场。
梁攸与赫英几人低头嘀咕了一会儿,梁攸出列奏道:“皇上,老臣以为,霍少郡以功抵罪已是宽容,不该再任官职,可贬为庶民,幽禁府中,以观后效。”
后面的赫英他们也出面附议,以观后效这一说,就是给了少郡无数的可能。
少郡也不同意,皇上这是明显的偏袒,在朝臣面前说不过去。
不过梁攸的建议她也不是很赞同,那不是仍和以前一样吗,自己这趟白来了。
她只好自己出面解围,深深一拜,说道:“少郡罪不至死,可也罪无可恕,皇上,罪臣愿卸去官职,披枷入狱,等候发落。”
等朝中这些人争吵出个方案还不知到何时,皇上不说,底下也没说的,自己努力吧。
皇上眼神明明灭灭,不知少郡是何用意。
底下有一半跪着的人高呼:“皇上英明!”他们才不管这话谁说的,只要皇上点头就成了。
鲍硕看着少郡,分明就是在猜测她在打什么主意。
少郡解释:“马上就过年了,我这事一了,众位同僚都能回家过个安生年。再说我在外头搁着,不上不下的,我不踏实,他们也不放心不是。皇上,刑部大牢,就那儿了,挺好的,我也熟。平时忙,与蒙图大人都没说过几句话,闲了也能多聊聊。”
“皇上!”少郡心说,我都把话说到这儿了,皇上还不明白?
无论是双方对立,还是中立的官员,都被少郡的话怼的沉默了,各自以自己的心态揣摩着。
鲍硕到底没参透少郡的心思,但是她既然说了就是有想法。他还有些生气,到现在自己还是被她牵着走。只得传令:“把霍少郡先押入大牢,圣旨明天下达,霍少郡,你不后悔就行。”
话说了出去,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她是不是故意躲着朕?
少郡一块石头落了地,起身,跟着宫中几名押送侍卫往外走,路过梁攸身前,她停住脚步。
梁攸从她被禁足府中后,还是第一次见她,仍是那个翼翼风采的青年公子,女中人杰。
“明谕!”梁攸再一次唤了这个名字。
“恩师,抱歉!”
“你若是为你隐瞒身份道歉,恩师是要怪你,当初你信誓旦旦不认,害的为师和老丞相白骂了那小子一顿。如今可好,你自己要进大牢。”
少郡小声道:“我昨晚与爷爷商量好了,放心,少郡无事。”
“有事无事的都不打紧,恩师有句话,不论你是官是民,还是囚犯,你永远是我弟子,恩师有你,此生足矣。”
少郡眼圈泛红,深深一礼:“谢恩师,少郡也三生有幸得遇恩师,朝堂七年风雨同舟相伴,少郡铭记在心。”
她看过一排熟悉的面孔,微微一笑:“众位,少郡今日告别,这里已经与我无缘。百年圣元,风雨将至,大家多多保重。”
她话语很轻,周围几人却听的清楚,众目睽睽下,也没再问,纷纷与少郡作别。
少郡出得大殿,回身看着依然辉煌的殿宇,红色的丹犀被朝阳渲染的更加鲜红耀目。
七年风雨七年磨砺,这七年,她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天地。
雕栏玉彻依然在,紫袍雄心不复来。唤人生,晚来秋雨青山泪。叹世间,自古都是红装哀。
几日风刀霜剑,一城流言蜚语,尘埃落定。看着少郡锒铛入狱,目送着那个依然挺拔的背影,刚才还喜上眉梢的黄岐等人,突然有一种先赢后输的感觉,心情一下子也没有那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