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和时辰自打七八岁时就认识,同样与他们相识的,应该还有一个人。
在日月变化的城镇中心区就有一座特殊的房子,从时辰记事起就没有变过。它老得和周围的任何建筑都格格不入。木梁黑瓦,打着灯笼。它是一家杂货铺,很多货物和房子一样老。恰恰是这么一个建筑,是孩童最喜欢聚集嬉戏的地方。
店主是个老奶奶,白了头发,戴着别扭的小眼镜,为人和蔼。
时代在变化,小孩们也知道便利店比小破屋凉快,商品更是琳琅满目。虽然杂货铺的生意惨淡,老奶奶也没想过把它关掉,一直保留至今。
酷暑里,还是有两位少年拜访这家店。听到迎客铃,老奶奶才从被窝里爬出来,慢慢走到店里。
“店长婆婆,在休息呢。”桑率先打招呼。
老奶奶眉开眼笑,赶紧把桌椅腾出来。“哎哟哟,这么热的天还过来,学校不是放假了吗?”
时辰与桑相视一笑。他们总会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无论小学,初中,高中,这已经成了习惯。
“就是因为天气热,才来你这买根冰棍消消暑。”
“你这小子还是那么会说话。”
三人一同坐下后,老奶奶便从桌底拿出各种零食推到他们面前。她努了努嘴,说道:“呐,要冰棍自己去拿。”
“待会再来吧。我们走了一路,先休息一下。”时辰说道。
“呵呵,好好好。”年龄的鸿沟在这,一时间彼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惜小萤不在,你们不能好好聊聊。记得以前,你们一来店里,没过多久就和小萤又跑出去疯玩。”
桑接道:“是啊,现在倒好,青萤直接去了那么远,我们都不知道找谁玩了。”
“这孩子,唉,前些日子打电话就说还在忙,暑假就不回来了。”
桑鼻子似乎喷了口气,忿忿说道:“肯定在外面玩疯了,就不想回来了呗。”
时辰瞥了眼桑。青萤在外面是否玩得不亦乐乎他不知道,但是桑讽刺的,不单是青萤一个人的影子吧。“不好说,可能真有什么事耽搁了。”
老奶奶仍是笑脸。“孩子长大了总得去外面多闯闯嘛。你们以后估计也要走很远的。”
两人顿时无言。
“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走了很长的路的,绕呀绕,最后才到这里住下。”
老奶奶絮絮说起了她过去的故事。在时光下沉淀的声音,飘到阳光下,变得虚幻似梦,而又不失情感。
茶会上,06号点道:“柳青萤还记得吧?”
我和怪男子面面相觑。我说道:“有这么点印象,但太模糊了。”
我应该是第一次在06号脸上看到得意的神色。“因为我的意识很靠近小时候的主意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怎么突然说起她?”怪男子问。
“也没什么,感觉今晚梦境里会再见到她而已。”
我靠在椅子上往后仰,试图回忆起那段记忆。
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和现在差不多热烈的夏天。在虫子包围街道路灯的夜晚,小时辰被桑和青萤拉出家门。
青萤跟着她的父母迁移过很多地方。从偏僻的乡村到繁华的大城市,又到默默无闻的这里。她脑子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知识和想法,筑就她自由洒脱的个性。桑的任性又刚好和她爱玩的天性相配,小时辰便成了他们的小跟班。
“喂喂,时辰,你快点!”
半夜三更,郊外的路面已经没有什么人和车辆。三个小影子,两前一后,雀跃不已,不知要跑到哪里去。小时辰本来还沉浸在睡梦中,被暗号叫醒后又如此运动,早气喘吁吁,弯下了腰。“不行,我得歇歇。我们,这是要去,哪?”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另外两人只好走回来,各自轻轻拉起他的一只手,把他拉动。
青萤眨眨眼,露出俏皮的笑脸。“等到了就知道了。”桑也附和着点点头。
“大晚上的,多危险啊。”我打起了退堂鼓。
“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呢!”青萤彻底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听进小时辰的劝告。
只有桑拍拍胸脯跟他打包票。“没事的,我们快去快回。”可是这样对于他们这个年龄来说,已经够荒唐了。
他们背离城市的灯火往外走,直接就上了山。动物在树影里的声动更加明显,更有逼迫感。风带着阴凉,滑过皮肤,宛若恶魔在耳边轻语。小时辰胆战心惊,躲着他们之间,扯着桑的衣角,楚楚可怜说道:“怎么还进山啦,我们快回去吧?”
青萤冲到前面,毫无忌惮之意。她回过头说:“放心吧。这一带我早就探熟了,跟我走准没错。”
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儿,蹦蹦跳跳穿过蜿蜒向上的林间小路。
“喂,青萤,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时辰已经问了三遍了。
话刚说出,他们就踏出了林子,登上山顶的空地。青萤没有回复小时辰。她抬起头,整个天幕的星光都涌入她的眼里。小时辰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也随着他们一起抬头。
远离了城市的灯光,在一个云雾稀薄的夜晚,小孩子的心性,能做什么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
深蓝的夜幕,点缀满星星状的宝石,微弱地闪动着。即使是对于走了很多地方的青萤来说,这种无限宽广的美景也是永生难忘的。
“好了,差不多该回去了。”桑拿出手机拍下照片,招呼另外两个该回去了。
青萤伸出手,惊奇地叫道:“看!流星!”
小时辰和桑又猛地抬起头。几道优美的蓝色荧光弧在星辰间划过,短暂而又美丽,消失在天际线的灯火上。三个影子,伫立原地,久久不能移开视角。
星空是晚上赏的,而三人是隔天挨骂的。但又死不悔改。毕竟,在星光与萤火,虫唧与风动的视听体验里,没有一人能再评价半句。
“我要飞得很远,和这些星星一样远。”青萤对着两位好友许下最真挚的愿望。“你们呢?”
桑变得有点惆怅。“虽然很美,但是太虚幻了。我,想要,更真实的——”
小时辰反而怯懦地低下头。“我,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