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灵殿也是烛火通明。
安婳回来后就独自一人蜷缩在暖榻上,双腿被环抱住,脸搭在膝盖上。烛光将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眸光随火光跳动而闪烁,那里头亮亮的,不知是不是泪水。
几案上安静地摆着那只靛蓝色的香囊,安婳就这么一声不响的盯着它出神。
香莹站在外头直着急,她进去伺候让安婳退了出来不准进去,也不知道里头的状况,只能老老实实在殿外候着。
夜逐渐深了,里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香莹心里越是慌乱起来。
得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正想着就看见如今正在夜巡的一队侍卫,领头的是封了品阶的苏允诀。她眼前一亮,公主一向看重的救命恩人,说话定然比她要有用些。
她忙跑几步过去到允诀面前:“苏大人留步。”
允诀停下,不知她有什么事。
“公主自回宫后就把自己关在内殿,不准人侍奉也不许人打扰,如今已经一个时辰了,奴婢实在放心不下,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香莹满怀急切地说,“还请大人替奴婢劝劝公主,也就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几分。”
允诀心里大概有了底。多半是为着今日宴席上那个叫余谈的男子。他倒不想摊这淌浑水,这种事旁人劝说是无用的,定是要自己想开了才能真正释怀。
“此乃公主私事,卑职只怕有心无力。”他婉言相拒。
“大人还请一试,何况大人奉命守卫公主安全,这也是职责所在啊。”香莹仍劝。
允诀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不可否认香莹的话也有些道理。
“…那我且试试吧。”
允诀在殿外敲了敲门,喊了声:“公主。”没有应答。他又唤:“公主!”还是无人应声,允诀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礼数,赶忙推开门进去。只见公主还穿着今日家宴上的那套衣裙,首饰发髻都没有卸,就这么合衣趴在暖榻上的那张几案上,脸深深地埋在手臂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允诀走近了些,又轻声唤了一句:“公主…”
这时安婳才木木地抬起头。额间有几缕青丝松散了垂落下来,看着有些凌乱。她眼眶红红的,不知是不是哭过。
“…你怎么来了…”安婳声音有些沙哑,一脸的讶异。
“卑职在殿外唤了几声,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公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有些欲言又止,有些话他不便名言。
安婳瞧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心知肚明他此刻是为什么而来。
“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就哭哭啼啼没完没了的。”安婳眨眨眼,倔强的说。
允诀正想附和,还没出口就听她说:“我问你…你喜欢我么…”
允诀两眼一瞪,这是什么问题!?
“…公主何来此问?”
安婳转了转眸子,若有所思的将她想了许久得到的结论讲出来:“…他同我说兄妹之情与男女之情不同,我不大明白,他不就是男子,我不就是女子么?不过他见多识广,他说不同那定然是不同的,我想约莫是他与我幼时总在一处的缘故吧…”
允诀听着这话觉着有些不大对。
她又说:“那换了旁的,从未有过渊源的男子,所说的喜欢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了么?那么你呢?我对你的喜欢又算什么呢?”
允诀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喜不喜欢,跟绕口令似的…
什么喜欢?她对我是什么样的喜欢?
允诀知道她是被这问题饶的迷糊了,但心头还是不由自主地猛然一缩。
“…公主…喜欢…”那个我字到底是说不出口。她眼睛里亮亮地,充满了稚嫩与单纯,活像只无忧无虑,被人圈养的小兔子。她大概是不明白这简单随性的一句话给允诀带去的是多大的震撼。
平静无波的水面无意被春风激荡起的万千波澜,是要被永远铭记的。
“怎么?你也想不明白么?”安婳见他焦灼又为难,以为他同自己一样,都在这区区两个字上犯了难。
允诀一时哑口。
安婳咬了咬唇,叹了口气,又将脸埋进了膝盖间。
“…我虽谈不上懂,但我曾见过真正刻骨铭心的感情,我想,那人同你说的男女之间的喜欢,其实还有一种说法,叫爱。”允诀只能用他曾真切感受过的情谊当做粗略的回答,“你看世间芸芸众生,熙熙攘攘,每个人都会拥有许多不同的感情,亲人、好友、知己,只要能使自身为之开心喜悦,或为之牵挂担忧,大抵都能称得上喜欢。”
安婳抬起头望向他。
他接着说:“但若能得一人,能没有任何所求,却愿意彼此朝夕相伴,共渡岁月之磨砺,时光之摧残,甚至能为其生也为其死而毫无怨言,这种感情不比浅表的喜欢更深刻难得么。”
“他大概是希望你这一生也能得这样一个人,即便面前万难阻挡,依旧要坚定不移站在你身边的人。”
安婳似懂非懂,心里又觉着有些酸涩,眼眶里又变得湿润起来,“…你怎么知道…”他比她大不了多少,也不是什么情场老手,怎么叫他说的头头是道的。
“我父亲与母亲便是如此。”
安婳显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整张脸都挂满的研究与期待。
允诀轻笑了一声,她这情绪转变的倒快,方才还愁眉苦脸,现在只有对这段故事的新奇了,“我也是从阿姐与旁的人口中听来的,那时我年岁小,记得的事不多。”
“那也同我说说吧…”安婳又不贪心,并非要听个完全,说不定这能让她弄明白这个困扰了她一晚上的问题呢。
允诀便不好再推辞:“那时我父亲才中了进士,但在乌乡也算是一件大事,街坊邻里都夸我祖母教子有方,替乌乡人争了脸。”
“所以便叫你母亲芳心暗许?”安婳猜测道,话本子上大多都是这样。
不料允诀却摇摇头,笑道:“是父亲对母亲情有独钟,纠缠了许久得到了母亲的芳心。”
安婳眼睛瞪大了些:“那你母亲必定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识礼吧。”
允诀又摇了摇头:“我母亲…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没有什么学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