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彻骨的剧痛袭来,蔓延四肢百骸,就像有一把钝刀,生生剜开她的胸口,一下接着一下,如凌迟般的酷刑,一直持续到刨出内里的脏器。
痛呼的呻吟亦被扼在了咽喉,直到幽绿荧光从她的身体缓缓离开,叶长离眼睁睁地看着那束光托着她还在跳动的心脏,落到了那人手上。
叶长离怦然坠地,只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她慌忙摸上自己的心口,那里并未有任何创伤,就连方才蚀骨的剧痛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叶长离分明感觉得到,掌心之下,已是空无一物。
“还给我!”叶长离带着痛苦的嘶吼声响彻整个大殿。
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行了,东西既还了,便不必继续待着了,嶓冢山容不得活人。”说着,他指尖轻弹,叶长离便像一个物件一般,被丢了出去。
待她落地之时,已然摔出了嶓冢山之外。
叶长离被摔得晕头转向,她全身失了力气,挣扎几次无果后,索性躺在了地上,连动也懒得动。她双眼空望着昏暗的天空,本能地大口喘着气。
灵修有灵脉护体,失去心脏不会立刻亡命,但余下的寿命与灵根的强弱息息相关,她想来以自己混元下阶的修为,应当是没几年可活了……
叶长离静静地回想这些日子的遭遇,莫名背上通魔杀人的罪名,连连逃亡,又被不知名的人摘了心……
这一切都太突然太离奇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简直就像一场噩梦……
不知躺了多久,就在她快要昏睡过去之时,微风送来苍松似的气息,轻抚过脸颊,落下丝沁人的凉意。
叶长离蓦地一怔,赶忙撑起身子,转脸一看,果然见得先前梦中所见之人,赫然立于眼前。
叶长离一时分辨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硬是愣了半晌,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欲言又止似的,眼眶却又忍不住湿润了起来。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迸发。
她形容憔悴,浑身伤痕累累,挣扎着站起身来,却是摇摇欲坠——
“师……师兄……”
叶长离颤抖着尝试伸手去触碰,还是不由自主地,一下子紧紧拽住了萧肃的衣袖。
刹那之间不禁泪眼决堤,一切的遭遇,她不知从何说起,但委屈诉苦的话还未说出口,那人却漠然挥袖,她身形本就不稳,又重重摔落在地。
“师兄?”叶长离不解的抬头,银剑已瞬间抵上她脆弱的脖颈,剑气划出一道血痕,一丝热流随即缓缓滑下。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萧肃双眼猩红,眸底涌动着不加掩饰的恨意,叶长离只觉如坠深渊。
萧肃有着千年难得一遇的重玄灵根,师父曾说过,重玄灵根至纯至阳,亢盛之极,对修为大有裨益,但也因其太过刚烈,易急火攻心,危险时就像他现在这般,走火入魔。
“师兄不要……真的不是我……”叶长离轻声啜泣,她自然明白,萧肃此般心神狂乱,全是因为师姐。
“住口!”萧肃忽然暴怒,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彻骨寒意,周身散发着腾腾杀气,显然认定她就是杀人凶手。
萧肃曾经修炼至困顿之处,剑走偏锋,险些入魔,当时叶长离试着唤醒他,差点赔上小命,直到师姐出现,他才恢复神智。
如今师姐不在了,想来再如何解释,皆为徒劳。
“杀人偿命。”萧肃的声音冷若寒潭冰渊。
如今在他剑下的,是叶长离,是旁人,亦或是魔修,似乎都毫无分别。
“不是我……”叶长离麻木地应着,手却不自觉地覆上脚踝的银铃,她知道师兄一定是寻着银铃而来。
萧肃剑意微动,叶长离突然像是卸了力,神情颓然,她知道她逃不掉。萧肃清醒也好,走火入魔也罢,他既执意要杀她,她无力反抗。
大半月来苦苦挣扎,未曾料想竟是这般结局。方才在鬼域不明不白的丢了心,眼下又遭师兄索命,命途厄运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她已无力招架。
倏尔闪过一个颓然认命的念头,是不是她生来十六载日子过得太快活,老天特意要给她苦吃了。
下一刻乍的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看清来人,叶长离眼中彻底没了生气。
“此女罪恶滔天,需押上司刑台,交由四宗会审!”
一行三人,是抓捕她的灵修。
见萧肃长剑未收,又有一人忙喝道:“若她当真勾结魔族,残害同道,便要生剔灵根,灭其神魂,以祭亡魂!现在杀了她,未免也太便宜了,如何给众修士一个交代?!”
这三人中,也有更高阶的修士,使出全力,勉强可以制衡心神狂乱的萧肃,但因萧肃手中这柄步光剑,无人敢轻举妄动。
“旁人与我何干?”萧肃冷冷回道。
叶长离明了,萧肃只需要她的命给师姐一个交代。
话音将落,萧肃眼中的赤色更深,叶长离惊觉他的周身杀意暴起,剑气直逼她命门而来。
那几个修士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长剑没入胸口,许是因为没了心窍,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血亦流的不多。但叶长离双眸只剩空洞,没有焦点,麻木的望向萧肃所在的地方,尽是破碎的绝望。
萧肃表情似乎终于有了松动,双眼的猩红开始明暗不定,兀自拔出长剑,望着剑上的血迹,身形木然。
下一刻,他又像是受了某种刺激,忽然变得面目狰狞,手中的步光剑掉落,似是头痛欲裂,挣扎着跪下身来,望着自己的双手,眼中似乎透着不可置信。
那三个灵修显然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到了,但还好有人眼疾手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叶长离,封住她的灵脉,止了血,确保叶长离暂时性命无虞,这才松了一口气。
趁萧肃陷入癫狂之际,无暇顾及他们,那三名修士利索的将地上的叶长离架起,捆上缚灵索,赶忙押着她离开。
叶长离没有丝毫挣扎,她亦不再去看萧肃,不顾他在癫狂中的痛苦,她任由那些人押着,行将就木,早已是万念俱灰。
嶓冢山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砂砾侵入伤口之中,棱角将其磨得血肉模糊,叶长离却觉查不到这些皮肉上的痛楚。
她只是疑惑,明明已经没有心了,为何还会感到如此的心痛呢?
她已经没了师姐,如今连师兄也没了……
司刑台罢,又有何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