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尤十三曾是个盖世英雄!”
我坐在一个破台子下。
一个破土地庙前的破台子上一个衣着粗鄙的老者在眉飞色舞地说书。
灰白的胡须上还粘着几颗饭粒子。
其实是糠屑。
可见生活水平不咋地。
台下围了一圈人,老老少少,都是附近的居民乡农。
老者唾沫横飞,听者听得如痴如醉。
都是我那些陈年旧事,乏味无趣,不知为何在世间流传倒甚广。
我昏昏欲睡。
这一天天流浪,不辨东西,也不管春秋岁月,每天所处的都是陌生的地方,遇见的都是陌生的面孔,渐行渐远,倒渐渐的没人识得我是倒霉尤十三了。
这一天天挨的打也少了,毕竟那些老主顾不可能为了几个铜板抛家舍业远离家乡也随我流浪。
骚痒却未去根。
只好找打!
我偷富人家鸡抢大户家衣衫吃霸王餐,总之想方设法触怒人家。
少不了天天挨几顿胖揍。
不过,浅移默化地,我杨小宝近乎于成了个无赖。
一个消极颓废萎靡不振再无上进心对生活全无希望的无赖!兼乞丐!
“是吗?曾经?盖世英雄?叱!”我合上眼皮,伸个懒腰,自嘲地,“不过一个傻子!”
我这近乎自言自语的一句嘟囔,却不亚于石破天惊。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在了耳中。
正听到高 潮,群情激愤,却不合时宜地冒出这样一句扫兴致的话来,那不是故意要触众怒吗?
那些看客们很快聚拢了过来,把我围在核心。
干嘛?要打我?为了个尤十三而打我尤十三,这还有天理吗?这好像不公平啊!
啪啪!扑扑!
拳头、木棒、石头…
不是…你们同情尤十三,可也不能把对玉帝的不满愤恨都发泄到我身上啊!
好在我这人贱,没来由也是到处去找打,打就打吧。
这是我这些时日第一次被暴揍没有心生屈辱怨愤,反而还充满幸福感成就感,甘之如饴,对打我的人满怀感激。
是不是够贱?!
看到我对那些揍我的人连连道谢,涕泪横流,感动地一塌糊涂的样子,连小六也不由鄙夷地斜了我一眼:“贱!”
霉到极致必然贱!正常化学反应。
俗话说物极必反。
这贱到极致,会不会反转呢?!
不会。
是烂!
你自己摆烂,别人想把你砸烂,烂泥,还想糊上墙吗?
我,尤十三,不是烂泥。
当人群散去,我挣起来,拖着小六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想,“我不甘心!不甘心屈从于命运!不甘心一世倒霉!我,要改变!”
拖着担架,走在街头。
担架上躺着小六。衣衫同我一样肮脏褴褛。我们俩垢面蓬头,每天在垃圾里翻找东西吃,活脱脱已成了乞丐。
天气已经转凉了,因为树上已经开始落树叶子。
这倒霉偳的人生,漫无边际,一眼望不到头。
小六倒是习惯了,有时候躺在担架上还哼两句歌。
我心情阴郁,没一天开心,有时心烦意乱的时候忍不住冲他发脾气,“唱什么唱,这样倒霉的人生也能唱得出来!”
“不唱,就不倒霉了吗?反正注定此生倒霉了,看开一些吧,开心也是一天,愁烦也是一天,为何不开心一点?”小六喜滋滋乐悠悠没心没肺没大脑地。
“你…信不信我扔掉你不管你?!”我这一天天拖着他流浪,可累啊!
前途迷茫黯淡,对生活心生厌倦,对他的口气自然也就不友善。
“我觉得,你不会!要知道若非为了去救你,我才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你若弃我不管,你还算个人吗?尤十三,这世上谁见了你都躲远远的,只有我不怕被你拖累倒霉,而且我已经受你连累倒了大霉了,可我仍对你不离不弃,你知足吧,另外,谢就不必了。”小六不急不躁地,似乎对这种生活还挺享受。
不错,这话一点没错,说起来我还该感激他。哎!好朋友好兄弟啊!做事认真一根筋,我早已领教,对友情,也很执着啊!值得信赖托付,连马小二、三疯子都背叛我了,我有小六这样的朋友还不该感动不该知足吗?
“还有个人愿意陪你倒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我回首。
萱歌?…杏儿你咋来了?
说话的却是距萱歌数丈处的翠儿,她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几个手下,颐指气使地,拿马鞭一指,“杨小宝,你不是心心念念萱歌,萱歌也心心念念你吗?我今天把萱歌给你送来了,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很感激我是不?谢就不必了!”
不是…小翠你安的啥心?我一个乞丐怎能照顾好萱歌?何况本人正在倒霉期,这不是要连累萱歌吗?不行…
小翠却已掉转马头,“杨小宝,我猜你一定不是尤十三转世,尤十三可是传说中的大英雄大豪杰,绝不会弃自己心爱的女人不管。走了!”拍马绝尘而去。
“吴小翠有种你别走!吴…哎!”这可该怎么办,老张在天上监控着呢,若让他知道萱歌是小芳转世,一定会变着法的折磨她,我…我自身难保,保护不了她可该怎么办!
萱歌却已走了过来。
“小宝,我愿意陪你受苦。那个…那个家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萱歌啊,你也看到了,我和小六现在就跟乞丐一样,给不了你幸福稳定的生活。你还是走吧,回吴家大院,吴员外还有你娘会照顾好你的。”我这狼狈寒酸样,都没脸见杏儿。当然,好在,我也知道无论萱歌还是莲儿,她们并没有保留前世的记忆,这样,对她们的伤害会小点,她们完全可以远离我杨小宝,把我当陌生人不相干的人,去过自己安稳平静的生活。
是啊,此生只当路人,于彼此,或许更好。
我甚至有些后悔保留了前世的记忆。
若能再遇上孟婆,请再赐予我一碗孟婆汤。
若能遇上刘天王,请给我一杯忘情水!
有些东西,忘掉是解脱,失忆或老年痴呆是上天给予的福报。
“我爹我娘,都已过世了。”萱歌黯然地垂下头,“家里,大娘说了算。后来,大娘也去世了,小翠便把全部家当搬上了卧牛山。”
也就是说,萱歌已无家可归了。
能跟杏儿相守,自然是好。
我看看天,黑云密布。
天地虽大,无寸土可供我们立足。
我身上又痒了起来。
痛苦难以名状,不由抱头低啸!
啊!如烈焰焚身,如万蚁穿心,如无数双大手撕扯我的身体,我头痛欲裂,肉身几欲散作千万块!
这狗日的天!
难以按捺!寻常我可以去惹事生非,让人来往死里揍我,略去痛痒,可我现在总不能让杏儿眼睁睁看我在大街上挨揍吧!
忍吧!忍无可忍啊!
受不了啦!崩溃吧!
我一下跳起来,拔步飞奔。
也不知奔了多久,奔出多远,总之是把杏儿和小六抛得无影无踪,方才止步。我捡起石头,折一根木棒,打得自己头破血流!
过了好久,才觉痛痒略去,好受了些。
哎,特妈的,皮开肉绽,头破血流,心碎了一地,灵魂上都被人泼了狗屎!
这狗日的人生!
强加于人身,还堵住你的嘴,把血掺着泪咽下,不能也不敢言语一声。
耳中却听到“擦擦…"的声音。
望去,来路上,一个柔弱的女子,拖了乘载小六的担架,艰难地赶上来。
萱歌,你何苦!
我泪如泉涌。
不行,我要安置好萱歌,让她过平和安宁幸福的生活,不能陪我受苦!
可天地茫茫,该把她托付给谁呢?
一时无措,只有逃避!
我又拔步飞奔,直到远离了萱歌和小六。
可我又挂念他们的安危,所以只好躲在灌木丛里大树后墙角拐角处,总之,不让他们发现,又不敢远离不能抛弃。
我看见每天萱歌会乞讨来食物喂小六,有时走过荒野,就去捡榛子采野果。
有时她会大声喊:“小宝!小宝…”
见无人应答,她会怅然若失,有时也会心酸落泪。
我躲在隐僻处,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