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狗娘养的，老子不打死你”，冯二九起身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砸过去。只见一条半大小黄狗夹起尾巴疯狂逃窜，獒、獒地叫着。一块石头砸在屁股上，那叫声甚是凄惨。
冯二九用手抹了脸上的不明液体，噗，冯二九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狗日的”。
原来就在冯二九入睡时，这条黄狗趁其不备把尿撒在他的脸上。一股尿骚味！
不过这泡尿倒是把冯二九给点醒了。一个人短时间内难以栽完那么多棵树苗，为何不增加人手？只是这人手从哪里来呢？
冯二九挠破了脑袋，突然眼见一亮，计从心头来，既然人手不够，那就请人啊。可转念一想，我这个穷光蛋哪还有闲钱请人。
这么一想，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真是不可原谅。
思来想去，自己不是有两位姐姐嘛，可以找他们来帮忙嘛。
于是，冯二九就从裤裆里掏出手机，挨个给姐姐打电话。冯二九详细地跟姐姐们讲明了原因，自己想要栽桑树养蚕挣点钱，然后好好检查幺妹的身体，他表明了自己想要个小孩。这些东西都需要钱。
姐姐们在听完冯二九的想法后，都表示明天过来和他一起栽树。
在农村，大家干活都是相互帮助的。你家庄稼多，那我就先帮你家收，等到你家收完了以后，你再来帮我们家收，这叫着转活路。有的身体不好，就会把自家养的马牵过来帮忙驮东西。所以前干活，山坡上都是热热闹闹的。
两位姐姐对冯二九很好，有时候也会帮衬着做点事。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何况还有自己的生活有过，说白了，也没多余的钱直接拿给冯二九。
第二天早上七点过，冯二九的两位姐姐和姐夫就到了。而且两位姐姐各自带了一只鸡过来。是带来给冯二九的父亲和母亲吃的。一般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时都会带点东西去看望爸妈，有钱的买点补品、礼品，没钱的带点应季的蔬菜，比如缸豆、四季豆、茄子，等等。
冯二九的两位姐姐嫁得早，也没读过什么书，十五六岁就嫁了。这对于偏远山区的农村娃娃而言，再正常不过。幺妹看到两位姐姐，一直都是笑呵呵的。
很快，冯二九一行人就把装备准备好了，两位姐姐家都买得有三轮车，所以就没有再用摩托车拉树苗。现在这个三轮车基本上是干活必备的工具。
现在人数从原来的一壮两弱变成了五壮两弱，速度当然是快了很多。十五亩的土地，也用不了几天就能栽完。
但也足足栽了六天，这已经算是快的了。晚上姐姐和姐夫没有在冯二九家里睡。他家也睡不了这么多人。也就是一层两个房间的砖混结构安全住房，真的是容不下多余的人了。
在最后一天放活路的晚上，冯二九杀了三只鸡，买了几块豆腐和两斤花生米，他执意把姐姐和姐夫们留下来吃饭。再傻的人也会懂得感恩吧。
他去买了三瓶米酒，大概有六斤，很少喝酒的他决定要陪两位姐夫喝点，以表示自己的谢意。
两位姐姐杀鸡，姐夫们负责炸花生、炒菜。过了一会儿，饭菜就弄好了。几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我们有时候因为碍于生活压力，不得不被迫离乡挣钱来养家糊口，结果一年到头来也难得有时间好好陪陪家人，享受天伦之乐。可谁不想呢，但是真的是没有办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给你反驳的机会。它不以你的意志力为转移，也不会因为你有激情、有梦想、有计划而改变，它就那么地摆在你的面前，你能怎么办？你能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呢。
这天晚上，冯二九喝了很多酒，两位姐夫也喝醉了。酒醉壮人胆，几碗酒下肚，牛就开始在天上飞，无非说以前在外面一个月挣多少钱，认识几个老板，哪个老板还请自己吃过饭，等等。冯二九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时而低头看火坑，时而强颜欢笑，黝黑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竟然也会变得红晕。
半碗酒再下肚，大姐夫望着冯二九，连打两个嗝，停顿了一会儿说：“九，姐夫知道你找那个王老二开药吃，姐夫也知道你吃了之后没有效果。”
两位姐姐和母亲、幺妹早就吃好了，她们把凳子往后挪，靠墙坐在灯光下，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冯二九他们三人在喝酒，听到大姐夫突然冒出这样一个话题，整个灶房里的人都安静了。
大姐夫打了打嗝后，继续说道：“九，你信那王老二干嘛，他懂个屁，他懂个屁”，说到这时，冯二九的大姐给了大姐夫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可大姐夫没有理会，继续说：“九啊，那个狗日的王老二，以前医死过人的。你知不知道？以前我们寨子上有个小姑娘发烧，浑身很烫，她父母在家试了很多种土方法，都没有用，后来就去请王老二来看，他来了之后用布把折耳根包起来捶出汁液，再拿来擦小姑娘的头，结果还是弄不好，再后来就扎银针，再配点药吃，王老二说那药是他的秘方，当天晚上小姑娘确实是退烧了，结果第二天一早他爸妈掀开被窝一看，小姑娘全身都硬了，死了”。
冯二九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挠了挠头，打了个哈欠。
大姐夫继续说：“当时听到你去找王老二拿药吃，我不好跟你讲，让你姐跟你讲，不知道她跟你讲没有？”
大姐狠狠地瞪了大姐夫几眼，大姐夫这才没有再继续讲下去。
顿时，空气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着冯二九，担心他会想不开。但谁都不好意思开口。对于这个弟弟和弟妹的情况，两位姐姐自然是清楚的。四年都没生有一儿半女，换成是谁心里都会有压力，谁都会想多吧。
冯二九之所以愿意栽桑树养蚕，差点被火烧死，不就是为了攒钱来解决这个问题吗？
冯二九把头埋下去，深深地埋下去。冯二九的母亲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安静了好一会儿，二姐夫开口打破了这安静，“九，别担心了，日子会变好的，你们的问题会解决的。我认识一个人，他很出名的，是罗塘县平甸镇的一个老医生，他医好了很多病人，等哪天有空了，我带你去，好不好”，说完话，二姐夫用手摸了摸冯二九的背。
“是啊，你二姐夫讲的那个医生我也听说过”，此时大姐搭话。
见冯二九没有说话，两位姐姐和姐夫就回去了。
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即使你百般主动努力、万般折腾，家庭、自身学历等客观前提条件不好的，也很难改变生活现状。无能为力得让人窒息，这就是底层小人物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