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兮——”
又是一声轻唤。
这样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声音，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她转过身去，便看见了仲陵。
他一如往常般，微笑地望她，剑眉如刃，鼻梁挺拔，眼中满是晴光，亮过星辰。
她心中一安，也唤了一声：“仲陵——”
语气是遇难得救的庆幸和久别重逢的喜悦。
她朝他走去，可走了几步又愣住了。
他的胸口上多了个碗大的窟窿，鲜血从其中汩汩而出，依稀能看到里面静静跳动的心脏，而他的脸上也尽是血污。
仲陵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见了胸口的伤处，眼中是一片迷茫。片刻后，他又抬起手来，望着手中的东西，呆了片刻，唇边清浅的笑意，渐渐地深了起来
言兮看到他手中钢刀，刀刃泛着的冷芒令她觉得刺骨的寒冷，不禁又后退了几步。
仲陵拖着钢刀，一步一步走近她，刀尖划在地上，发出“呲呲”刺耳的声音。
“言兮。”他嘴角牵起一抹邪魅的笑容，“见到我，你开心吗？”
“不要、不要杀我——”言兮在不住地后退，可恐惧像是一只巨大的手将她牢牢攥住，使她无法动弹。
仲陵很快地就靠近上来，抓住她的肩膀：“我们不是说要在一起的吗？”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柔：“生死都要一起！”
言兮盯着他，明明是熟悉的面庞，熟悉的声音，此时却觉得格外惊恐。
她想求他，可一张口，却是几乎无法控制的呜咽声：“我……我……不……”
仲陵望着她，又轻轻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嘴角溢出乌黑的鲜血，他却在扬唇微笑，露出尖锐的利牙，然后慢慢靠向她的脖颈。
“不要——”
她一声惊呼，猛然睁眼，便见小叶儿红着眼睛瞧着自己，满脸焦色，双手正抓着她的肩膀。
原来是一场梦！
言兮半坐在床上，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小叶儿打着手语道：“姐姐刚才晕倒在门外了，吓死我了！”
言兮松了口气，抬起手背拂去额间冷汗，淡淡道：“你放心，我没事。”
小叶儿问：“姐姐又做噩梦了吗？”
言兮“嗯”了声：“就是忽然想到些从前的事，没什么的。”
“姐姐想仲陵哥哥了？”
言兮垂眸不语。
小叶儿极认真地比划着手势：“仲陵哥哥一定没事的，姐姐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
言兮瞧着，笑了一笑，伸手抚上她隽秀的脸庞：“姐姐还有你，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担心。”
小叶儿默了一会，然后将头枕在言兮肩上，静静地抱着她。
言兮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们明日去万佛寺上香吧！”
小叶儿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了，睡吧。”言兮起身熄了灯，只在床角处留下一盏琉璃灯。
抖开被衾盖在身上，才刚躺下，小叶儿又扭股糖似的黏上来，双臂紧紧地抱住她。
言兮无奈地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赖着姐姐睡，也不怕羞。”
小叶儿头埋在她怀中，摇了一摇。
“那将来嫁了人怎么办？”
小叶儿一顿，轻叹了一声，伏在言兮肩上微微抽搐。
“好了好了，又没说不要你。”言兮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道：“大用这个人怎么样？”
见小叶儿没动静，她又道：“我倒觉得他不错，抱诚守真，待人赤诚。”
小叶儿羞得脸通红，偏又不能出口反驳，干脆转过身，背对言兮而眠。
良久，言兮忽而轻声道：“你还记得家乡的那首歌谣吗？”
小叶儿“嗯”了声，又转过身来，静静地哼了起来，言兮拍着她的背，跟着附唱：
“灵山卫，灵山卫，几度梦里空相会。未曾忍心搁下笔，满纸都是血和泪……”
屋内静谧，只有两人轻轻哼唱的声音。
一曲未了，小叶儿已昏昏睡去，言兮却一时无法入眠，只睁眼望着挂在床脚处的琉璃灯。
橘黄色的灯火，微弱却不灭，努力地撑起这方寸之间的光明，一如她心中的那点希望。
第二日，姐妹二人早早起床收拾好，出了太师府往城北的万佛寺去。
万佛寺乃京都第一古寺，立寺数百年，比梁朝建都时间都久，从来声名远播，香火鼎盛。后因皇帝爱慕仙道，下情群起效仿，原本信佛的善男信女们都改了信仰，转向道观祈福去了。
因而偌大的佛寺，沙弥比香客多，倒是冷清得尴尬。
言兮倒是不在意这些，本她也不爱热闹，喜得清净，同小叶儿入了佛堂，拈香拜佛，祷告祝愿，捐了香油钱，顺带摇了支签，到堂外找解签人解签。
那解签人说了些富贵平安，大吉大利的话来，她也只听个话头，并未全放在心上，一笑置之。
正要离开时，不远的一处解签台传来一阵喧闹，只听一个女子嚷叫道：“这万佛寺不是说许愿最灵的吗？本姑娘给了那么多香火钱，抽得怎么还会是下下签？你这老头会不会看签，我看像是江湖骗子，专在这摆摊骗人的。”
佛门到底清净之地，往来香客只是默然祷祝祈愿，不敢大声喧哗，所以乍然听到这声音，都是一惊，纷纷侧目而视。
言兮也好奇望去，见一少女，穿着宝蓝襦裙，周身珠环翠绕，甚是贵气，瞧着还有些眼熟。
她凝神想了一会，才记起是一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王秋雁。
那解签人花白胡须，约莫五六十，惯常报忧不报喜，以便信徒破财消灾，只是没成想撞到这般蛮横的主，愁眉苦脸道：“佛祖在上，可不敢打诳语，老朽在此解签也有数十年了，姑娘怎能就说我是骗子呢？”
王秋雁褪下腕上的翡翠镯子，拍在桌上：“你好好给我解这签，若是解得好，钱多钱少无所谓。若是不好，回头我一把火把这破寺烧干净了。”
旁边迎来送往的小沙弥一听这话，吓得一哆嗦，就奔入里面去找方丈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