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前线胜战连连,如秦溯所言不出三日我军便踏过了那蛮族,收回了南江。如今,朝廷上下,戎州内外,无人不晓苏家兄妹的名号。
和安帝龙颜大悦,赏将军府黄金万两,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同时也为南江的重建也默默埋下了伏笔。
不过几日便是大寒了,这意味着除夕不远了。这几日将军府里里外外都忙得没有歇气的空子,玉妈妈安排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除了按往年一样置办年货外,还需准备后天夜里的酒宴。
江轻颐站在灶台前摆弄着,她正研究着怎么熬小吊梨汤。最迟今天夜里,苏羚他们就回戎了,她想做些力所能及的。
将大小适中的梨块放入铜锅里,再放些银耳、枸杞、桂圆、乌梅……然后加水没过食材。铜锅坐在炉子上,加火慢熬。
江轻颐坐在炉子边,对着炉内轻轻扇着风,跃动的火光色映着她,她时不时停下,搓了搓冻凉的双手,再靠近些摊开,试图汲取温暖。
一坐就是一上午,再起身时是小怡来。
小怡低声恭敬道:“江小姐,该食午饭了。”
江轻颐边回应,边跟着走。
中午,厨房的师傅做了糯米排骨、清蒸鲈鱼、醋溜白菜、海带豆腐汤、粘耗子。光是那糯米排骨,江轻颐就连下了两碗饭,最后还吃了两个糯叽叽的粘耗子填肚。
玉妈妈在一旁捂嘴笑道:“江小姐胃口终于好些了,今夜奴婢让厨房再烧些排骨!”
江轻颐正擦着嘴,这话一听,她觉得有些臊得慌,讪讪道:“呵呵…不必麻烦了,只是今天不知怎的…”
她编不下去了,最近食欲大开,有一半的都归功于秦溯,说她这么弱鸡的身子还想复仇,梦着下辈子吧。于是打主意让江轻颐每日拿出两个时辰偷偷去草场锻炼身体,什么晨跑啊,早操。
一开始江轻颐很认同这个观点,也积极配合,不过第一天,秦溯让她绕着草场跑两圈,江轻颐跑了三个时辰也没跑完,还差点累晕过去。
第二天,又搞什么特质训练,秦溯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保准有用。好吧,她又信了,于是她开始绕着院子跑,天还没亮就被捞起来,直到吃早点。
江轻颐扶额,哀叹了一声,不过这法子确实让她身子骨强些了。
小吊梨汤熬好已经是晚上的事了,江轻颐坐在桌前,将梨汤分给玉妈妈她们一起喝。
小怡夸赞道:“江小姐虽是第一次做,但味呢已经很不错了。”
玉妈妈也笑道:“小姐的手艺真好。”
夸赞收入耳里,江轻颐也尝了尝梨汤,味道果真还不错,这算是成功了。
戎州冬夜,凉得厉害,江轻颐披着裘,去重煮了一锅梨汤,才回去睡下。
冷夜难眠,她起身来到案桌前,将灭掉的烛火再次点燃,寂寥的夜里多了一丝慰藉。
江轻颐拿出案桌下的木盒打开,里边躺着三封信。
第一封:
【见信如面】
【近来安好?】
【我昨日路过橙里,碰上当地的冻节,听说橙叶有着别样的寓意,所以分你一些,沾沾这别意。】
两片干掉的橙叶,江轻颐用手指捻起橙叶,放在烛火上,干叶遇火迅速燃烧不过三秒化成了灰烬。
第二封:
【见信如面】
【近来安好?】
【我军乘胜追击,击退了霞关的蛮军,当下局势来看,不出三日便能收回南江。】
第三封的字,稍有些飞扬。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等我,两日。】
夜半,空气中掺杂着若即若离的橘叶香,她敛起眼打了个哈欠,木窗微微张着嘴,凉风从外边悄悄钻了进屋。
江轻颐揽紧了身上的裘衣,起身正要去关窗,外边的风呼呼的吹着,廊间木板被人踩的吱吱作响,灯火摇曳着晃到了门前。
“小姐,您歇下了吗?”小怡问到:“安军队伍已经入了戎州城了,将军和少将军回来了!”
她将窗户拉拢,然后提高声音答道:“还未歇下,等我换身衣服就来!”
江轻颐迅速换了一套衣服,披上厚实的披风急匆匆就出门了。
戎州虽在南,但冬日也冷得很,不似北方干冷,潮湿而寒,透骨的凉。
穿过海棠拱,江轻颐抬起眸发现,整个将军府都灯火通明。
她站在容妈妈身边,望着那条远而黑的宽道,那是苏羚去时的路,现在,不久,她将要从那条大道上策马归来。
她深深着看着,就像那人下一秒就映入眼帘。
小怡从身后上前低声道:“江小姐,梨汤我已经吩咐厨房盛好了。”
江轻颐点点头:“有劳了。”
容妈妈弯唇笑道:“还是江小姐有心。”
江轻颐:“妈妈说笑了。”
容妈妈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阵阵马蹄声被北风吹来,在寂静的漆夜里如雷声。蓦然间,大道被火光照亮,只是那一眼,江轻颐就看清了行在队伍最前的苏羚。
厚重的盔甲还未来得及褪去,身后的火光打在盔甲上融化了天上玉盘的冷光,她束着高马尾,额前是被风吹下的碎发。
少年气裹挟着张扬,就这么措不及防的冲进了江轻颐的心底。
江轻颐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披风的毛边,呼吸跟着停滞几秒。
好久不见?
算也不算。她竟那么想见到苏羚?
心思有些扰乱,再回过神时丹青扬了扬蹄停在大门前。
苏羚一跃下了马,对身后被甩开一大截才见着一点身影的苏揽等人喊到:“快点!”
她笑着转过身径直朝门走来,第一眼,是江轻颐。
少女站在大红灯笼旁,裹着绣满白玉兰的披风,灯光映得她玉脸生暇。
苏羚对她微微点头,好一会才开口道:“江小姐…好久不见。”
两人像似打迷。
江轻颐收住了眼底的波澜:“好久不见,少将军。”
只是短暂的寒暄,身后的苏揽等人就到了。
夜凉,又披星戴月,几人也没在门前做过多的停歇,容妈妈提前吩咐厨房做了些夜里的吃食,还有江轻颐熬的小吊梨汤。
苏揽尝了几口不由感慨冬日能喝到梨汤暖身子,就连兰香今晚也没有多说,只是埋着头喝汤。
苏羚将饮尽的瓷碗放在桌上,对她道:“江小姐,有心了。”
江轻颐:“少将军喜欢便好。”
实话来说,以前江轻颐并不知道什么是家。她说有阿爹阿娘的就是家,但答应却并非如此绝对,后来有人告诉她,有牵挂的地方就是家。
现在,她有了新的牵挂,是苏羚给的。
今儿是大寒,眀儿便是除夕。戎州下上张灯结彩,古朴的街道焕然一新,洋溢着年味。
早上厨房做了元宵,是鲜肉馅的,糯糯的外皮裹着吸满汤汁的内馅,一口咬下去鲜香在舌尖炸开,再来上一口葱花汤,这冬日的寒冷似乎也不足为惧了。
江轻颐吃完一碗后赞不绝口,但糯米制品不能吃太多她只好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凤梨酥,是苏羚今早从太安街带回来的,入口还能掉渣。
吃完一个还不够,她正当打算塞第二个。
正当这时,苏羚放下手中的汤勺,视线不自觉挪到了江轻颐脸上,她眉头微微簇起,问道:“你今日……?”
在苏羚印象中,江轻颐还是那个一碗粥都只能喝半碗的弱鸡小姐。
几月不见,这胃口大开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逃荒来的。
江轻颐捻着刚拿稳的凤梨酥顿住了,她无辜的眨了眨眼讪讪道:“没吃饱。”
这天越来越冷了,秦溯让她开春再跑,但前段时间大量运动让她胃口大开。现在也是,两碗吃不饱,今早这确实也没吃饱,不是她嘴馋。
苏羚不知怎的,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笑,她反问道:“没吃饱?”
“你还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江轻颐在短时间的权衡后,她选择将凤梨酥两口塞完,双手捂着鼓起腮帮子,支吾道:“不,不用了…我吃饱了。”
她以为苏羚就此打住了。
待她咽完凤梨酥后,小怡从身后又端了小碗红豆汤来。
这感情好啊。
苏羚将汤接过,用瓷勺搅了搅碗里热气腾腾的红豆沙,又递到了江轻颐面前。
苏羚解释道:“不占肚子的,我怕你噎着了。”
最后以一碗红豆汤结束。
午后,出了一赶太阳,自打入冬以来,戎州都被白茫茫笼罩,要见到阳光实属不易。
容妈妈说,今儿出太阳是个好兆头,明年是好年岁。
江轻颐躺在书房小院里的摇椅上,太阳光照得她暖烘烘的,宁静的小院,只有偶尔传来风的呼吸声。
苏羚坐在窗边,正对着小院,手里拿着出征未读完的东坡集,她偶尔抬头看看院里的江轻颐。
少女像一只猫咪,卧在温暖的午后,舒服得睡着。
有那么一霎,她似乎也明白前丞相为什么选择将江轻颐养于朝堂之外,江轻颐就该永远那么干净,干净得像张白纸。
苏羚收回心绪,她放下书本,拿过一张白宣纸就着笔墨画了起来,很快一只熟睡着的小花猫就出来了。
画完后,她打量着,总觉得还欠缺点什么,于是在上角点了几点朱砂色,亦海棠亦腊梅,无论哪种都美的净。
江轻颐醒来后,苏羚将宣纸折成蝴蝶送给了她。
江轻颐疑惑道:“蝴蝶?”
但苏羚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悠悠道:“今晚有鸳鸯锅。”
江轻颐将纸蝶暂放进了口袋里,跟着去美美的饱餐一顿。
夜里,快歇下时,她蓦然想起白日的纸蝶,捧在手里,只见得上面还有黑红的花纹。
难道…?
她沿着折痕将蝴蝶拆开,纸上赫然是一只小花猫,懒懒得睡在海棠花下,享受着安宁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