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刚才三殿下说的话,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他年纪尚小,口无遮拦难免会这般无理。”时安甯收拾好了碗筷,她说:“我在这里给二殿下赔不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秦闫许也没有故意为难,顺势就找台阶下了:“姑娘多心了,反观三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是本宫考虑欠佳。”
时安甯摇摇头淡然一笑,低声说道:“但愿二殿下是这样想的。”
午间,远处里传来马嘶声,长群马儿踏过,枯叶被踩的粉身碎骨。
“二殿下!三殿下!”
屋内三人听到呼喊声,立马绷直了后背。
秦闫许缓步走到门边,探出半张脸警惕的张望,不远处他看见了高扬的安军队伍,再近些他看清了头阵。
少年规矩束着发,骑着良品棕马,飞扬无羁。
呼,是景汀。
秦闫许一瞬松懈了防备,应当是父皇派人来了,他回头眼神示意二人可以出去了。
秦闫许打头阵,他缓步朝院外走,一举一动都没有因为这些日的慌乱而错了礼数。
景汀见他,立马挥手示意后面队伍停下。
“二殿下,恕属下无能,来迟了。”景汀作揖道:“属下为二殿下和三殿下准备了马车,还请移步后方。”
秦闫许点点头,朝后方走去。
景汀准备了两辆马车,这也就意味了他不用和秦溯他们再挤一辆了。
秦闫许站在木梯上,回头望,刚好和不远处时安甯的视线撞上。对方见他时好像笑了,然后又低下了头。
秦闫许愣了愣,心跳竟慢了几拍,回过神时对方已经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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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夏天的日子仅剩不多了,秦溯站在坤宁宫大门前,他干站着迟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午后的正是一天中最热时,时安甯站在他身后,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通红,额前蒙上了一层薄汗。
不知又过了多久,时安甯在身后,低声道:“殿下,进去吧,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秦溯低着眸,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浑身都透着恐惧,他说:“可是,我一进去肯定又要挨骂,不想去。”
时安甯暗自叹了叹,好声好气劝道:“殿下,一会我会帮着解释的,你再好言几句,皇后娘娘不会生气的!”
秦溯撇了撇嘴,刚打算妥协时,紧闭的宫门开了。
迎面走来的一位穿着华丽,仪态端庄的女人,两人一瞬屏住了呼吸。
时安甯目垂下方,双手握拳放在小腹,微微屈膝,恭敬道:“皇后娘娘万福。”
秦溯也立马焉了刚刚的倔气,向谢歆鸢行礼:“母后。”
谢歆鸢与柳姝苑的气质截然不同,若说柳姝苑是温柔宽容,那谢歆鸢是冷心威严。
谢歆鸢敛着狭长的眼眸,像带毒的花蕾,她扬起下巴,说道:“阿溯,外边热,快进来吧。”
秦溯轻轻抬起头,见谢歆鸢的模样,有那么一霎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可他立马在心底摇摇头,不,谢歆鸢才不是这样。
坤宁宫内,香炉烟雾缭绕,是旧木焚烧的味道,湿闷沉在胸腔里挥之不去,秦溯从进门那一刻起,就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谢歆鸢坐在檀木椅上,她翘着小指,端着新泡好的上等普洱,睫毛扑朔间,她又去轻轻吹了吹热茶,茶面一阵翻腾泛起了翠色波痕。
窗外,飞来一只快烧晕厥的云雀,窸窸窣窣的躲进了庞大茂密的绿荫,好似在征用停歇权,只听三两声叽喳后又不见了踪影。
是停在了阴凉里,还是飞向了他乡,无人知晓。
秦溯坐在檀椅上,愣愣得低头盯着锦衣上的花纹,他本想向谢歆鸢解释什么来着,但却被对方一一回绝了。
谢歆鸢的答案是,静,他需要静下来。
茶杯见了底,谢歆鸢才舍得放下,陶瓷与桌面的碰撞,将就了一个“脆”字,响声是清脆。
“阿溯”她的声音竟放的柔软,与刚才的傲慢比起,简直是般若两人。
秦溯缓缓抬起头,眼底带着茫然。
“母后,我在。”
谢歆鸢敛起眸子,她自身气质,再加上五官小巧精致,眼角微微朝上,活活的是美人。
谢歆鸢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侧,是时安甯。
“阿溯,母后近来一直在考虑,以前是不是对你们太过于慈悲了。”
此话刚出,时安甯就能感受到,目光越来越火热,像烈火能直接将她生吞入腹。
秦溯心底立马慌乱了起来,乱如麻,直逼嗓子眼,他强压下这种异常感,淡淡道:“母后说笑了,您本来就是这天下的慈者,您是母仪天下的和安皇后。”
谢歆鸢的红唇微微上挑,似乎是一个满意的回答:“你啊你,嘴巴还是那么甜。”
“不过啊…”谢歆鸢说着露出了一个冷眼,明显是扔给时安甯的:“本宫今日是想告诉你,若你还想登上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就需斩断了往日的心绪。”
她的神色越发冷漠,像是要将一切不值得东西打入深渊:“阿溯啊,今日,你就该学着了解一切了…”
秦溯立马反应过来谢歆鸢的用意,他扑跪在地上,双手勉强支撑着颤抖的身体:“母后…儿臣不懂,但安甯是儿臣的姐姐…儿臣…”
他的牙关也跟着打颤,全身发软,大脑旷工 ,秦溯知道谢歆鸢多么心狠手辣,她若是,那就没有“不”这个说法。
谢歆鸢见他的模样,冷笑了一声,她站起身,长袖一挥动,身边的宫女立马领意,不一会就端上来了两个巴掌大的小瓷瓶。
时安甯微微垂眸,二选一,她其实想过最坏的,这两瓶都是毒药。
谢歆鸢说:“既然如此,时姑娘,你选一个吧。”
秦溯抬起头,眼圈发红,他的声音沙哑:“母后…儿臣求你了…母后!”
谢歆鸢又坐回了檀椅上,她没有打理秦溯,只看时安甯什么态度。
“阿溯啊,母后这是为你好,如果连这点事你都可以放弃一切,那以后的路你该怎么去走呢?”
谢歆鸢同时也是说给时安甯听的。
时安甯知道,但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先是柳姝苑的死,再是毒药。谢歆鸢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要一个真正的傀儡,一个完全麻木丧失本心的傀儡。
若是傀儡沾染着感情,那就不会干脆利落,木头会朽,绳子会磨烂,终于一天它会反过来咬人。
可是,现在如果她不乖乖听话,那是自私的,秦溯未来该怎么走,该怎么在这宫里立足。
时安甯闭上了眼,她一手将秦溯拦在身后,最终选了右边的瓷瓶,她打开木塞,仰头咽了下去。
透明液体流入喉咙里,没有什么特殊气味,只是前调有点辣,像喉咙被人掐了一爪。
谢歆鸢露出来一丝笑容:“好啊,本宫欣赏你的干净利落,顺带告诉姑娘一个好消息,你选的那瓶是冥草做的慢性毒药,还能活到下个月底。”
“不过啊。”她的话锋一转:“这药无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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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去的路上,秦溯步子走得急,他生着闷气。
时安甯走在后面,更多的是无奈。
记得柳姝苑还在时,她们第一次来到戎州,时安甯笑说:深宫墙关不住自由雀,自由雀也入不了深宫墙。
她是自由的,是柳姝苑赋予了她第二次生命。
安甯,她不叫安甯。
她是时欠,母亲说,她欠了那个家太多太多。
但是柳姝苑不一样,她给她取名安甯,平安宁静。
夏天,她也会糜烂在这个夏天。
但她有那么一瞬竟然不觉得死亡可怕,因为姐姐,会回来,会来接她,待她走向第三次重生。
时安甯掰着指头,算着剩下的日子,但无论秦溯怎么想法,她也会和秦溯说,只有你快快长大,才能保护一切想爱护的。
这也算柳姝苑的一个心愿了,她们同存一个遗憾,就是无法亲眼看着他长大。
那晚,秦溯哭着说:“之前…我没有母妃了,现在,我连姐姐也快没有了…我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