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秦溯的话锋骤然一转,他难得垂下嘴角,漂亮的丹凤眼几乎是带着冰锥: “据我所知,你是江轻颐吧,前丞相之女。”
收回思绪的江轻颐,并未面露惧怕,她直视那双如小刀锋锐的眼,只是静静道:“正是小女。”
殊不知她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衣袖,但想起父亲的话,人正不怕影子歪,她相信父亲,更相信自己。
四目相对,气氛抵达零点,持续良久后,秦溯却露出了笑,像似被逗笑的,他对着苏羚道:“看来这次你没看错人。”
苏羚不语,只是付着笑。
她心里很清楚,不是自己选择信任江轻颐,而是江轻颐早早就选择信任她。
苏羚捻起一块还带着余热的桃酥,轻碰在江轻颐的嘴边,江轻颐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赏识你。”就这么三个字,简直让江轻颐梦回从前。
她这拿也不是咬也不是。
江轻颐:……
秦溯:……
最后对面妥协得将桃酥递给了她。
秦溯不经感叹:“妹子,你们才认识多久,怎么没见你这么喂我。”
苏羚皱眉:“少贫嘴。”
其实只有她们互相知道 。
苏羚知道她今早还没食早点,秦溯在她多少会感到拘谨,她确实更爱面子…
一口桃酥就着一口热茶下肚,江轻颐感觉空荡荡的胃总于有了温度,这让她好受了不少。
三人又聊了一会后,才说道江轻颐今后的事。
江轻颐默了默,平时父母会授一些诗书给她,她也会抚琴。她是女子前者在当今社会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选择后者。
秦溯说:“现在接近姜坪不是一个明智的想法,但可以试着套近秦闫许。”
姜坪确实不好接近,江轻颐在他面前暴露的概率更大,相反,如果是二皇子的话,那又是一种说法了。
江轻颐点头表示接受,苏羚则是默认两人的做法。
不过苏羚又添了一句:“但你要保证她的安危。”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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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真如秦溯所说,和安帝下旨命苏羚前往桃木协助苏揽收复失地,苏羚接旨即刻前往桃木。
那天难得没有下雪,天空是灰黑色相互交渐的,天还未完全亮,府门前苏羚在做最后的交代。
她身披着厚得披风,身后的围墙和披风的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
江轻颐裹着厚软的披风,站在她跟前。
“明日进宫后,你跟着秦溯,记住慎言慎行。”
“对了。”苏羚说着将手里攥了不知道多久的剑簪拿了出来。
比巴掌小些,流金色的镂空剑鞘上点缀着零星的海棠花,剑身若不细看几乎无法辨别与普通发簪的区别,更不知它的锋锐。
“这是前几日我拖秦溯打造的,这个你随身带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江轻颐接过剑簪到了谢,苏羚却摇摇头,柳叶眼里夹杂了太多情绪,她无法一一道来。
苏羚走时,天已经亮开了,她跃上了黑马。黑马扬了扬蹄,似乎有些亢奋。
江轻颐只听见了马蹄飞快踏过,越来越远,和那个人模糊到再寻不见。
或许,从一开始结下梁子,她们就注定会“纠缠不清”。
江轻颐垂眸看着手里的剑簪,琥珀被嵌入流金色,稠腻的像火,一点一点融化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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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功夫,兵将进入橙里,离秦山仅差半日之遥。
橙里在中,通四方,是要地。这里不同戎州是延绵不绝的山脉,放眼望去地平辽阔。
定昏之时,军队便驻扎在了橙里边围。营帐如雨季下的蘑菇,聚集在一起,一朵挨着一朵。
苏羚跪坐在案板前勾画着地图,局势紧张,她不得不缩短军队路中所要消耗的时间。
秦山地势险峻,夜里不便前行,只好等天稍微亮开再继续前行,安军入了秦山,夜里便能抵达桃木。
“报—”
士兵的声音划破了短暂的安宁,苏羚的后背便又紧绷了些。
士兵作揖: “报告少将军,前线来报!”
是前线来的信,苏羚接过拆开。
……
还好,她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安军反压蛮军,蛮军暂停了对桃木的进攻。苏羚稍微松懈了一下,但很快又皱起眉,当下的问题摩肩接踵而至。
乘胜追击,暂停下进入备军状态?可是,如果这次的胜仗只是蛮军的手段,那乘胜追击岂不是自投罗网?若备军,蛮军自然也不会闲着,安军此次损失惨重,何况前朝局势风雨变幻,本就占了下风,再来正面较量实在不妥。
眼下来看,唯一可行的方法,“将计就计”“以少胜多”反包围。
苏羚立马写下了战报,加快送往前线,她默了默,明日一早便能收到,这样算来时间也正好。
夜半,苏羚始终放不下紧绷的神经,她趴在案板上小歇片刻后,走出了营帐。
繁星满天,没有山峦的全阻挡,两边的苍穹也辽阔,像玻璃罩揽住大地。风里杂着烧焦的橙叶味,远处孤烟长直。
是橙里的冻节。
据说在以前,橙里一到冬季冷的寸草不留,夏日又比哪都热,于是人们便在夏日囤积大量的橙叶,待冬日便拿来取暖。
但现在不一样了,每年都会有大量木材和煤矿朝这里运,橙叶便用来纪念“冻节”和那些离去的人。
苏羚走到黑马前蹲下身,抚了抚它的毛发,丹青,她给它取的名字。
早些年母亲还在将军府里时,喜欢吟江南诗,她就跟着有模有样的自己写了一句“江南烟雨稠,丹青染千舟”。
青涩的笔法,有几分拘束就有几分自由。
苏羚顺势坐下,靠在丹青身旁,她开始漫无目的回想。
今日是江轻颐跟着秦溯进宫的日子,不知道她可还安好?皇宫是苏羚最不愿遐想的地方,她猜江轻颐也不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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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江轻颐也靠坐在窗前,遥望着高墙外的苍穹。
仅管早已身心俱疲,但她却也无法入睡。
皎月高悬,如盛满水的玉盘,勾起了白日的事。
“家”对她来说,是一个遥远的字,对秦溯来说是一个飘渺的字。
秦溯的母妃并非是当今的谢皇后,而是当年被赐白绫的柳妃。柳妃是橙里来的琴师,因为身份低微,在宫中受尽欺辱。
谢皇后膝下无子,因此在秦溯两岁还不记得事时,便将他收在自己身边。秦溯是不受宠的皇子,跟着柳妃没过得什么好日子,后来在皇后身边,下人才对他收敛了几分。
但这些年来,皇后对他不能说如亲,更像枚棋子,被贴上权利的标签。
犹记得谢皇后第一次见他时,在他耳边低声道:“有价值的东西才不会被人遗弃,我希望你能聪明些。”
现在想来,的确如此,皇位一直是令人觊觎的,它的价值足以让人为此挣得头破血流。弱者会被淘汰,只有强者才能登上神坛。
秦溯并非愚钝之人,他就像野狐,表面上与世无争,实则一直在暗里审视一切。
这让江轻颐也不经佩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