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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日，姜坪顺理成章的封为了丞相，丞相这刚一上位休日就在新府里摆了好席，朝廷里五品以上的文臣武将都邀了个遍，当然苏羚也不例外。
立冬后的风越吹越冷，连寒梅也快受不住戎州这湿冷的天。
苏羚一早食过早点后就同府邸下人交代。
玉妈妈是府邸的老人，苏羚将江轻颐交给她也放心些。
“她手腕伤的重，还劳烦玉妈妈多照顾。”苏羚交代道：“切勿让旁人知晓了江小姐的身份。”
玉妈妈闻言后连连点头，应道：“二小姐放心，老奴记住了。”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苏羚带着侍从出了门。入冬后的戎州穿着雪白新衣，树梢再也寻不见雀儿的踪迹。
苏羚坐在马车里头，外头的马儿一步一步谨慎的迈着蹄，生怕一不小心打了滑。
萧瑟的迎面风吹的卷帘微微掀动，苏羚的心也跟着一颤，她开始担忧远方的将士们、亲人们。
苏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低声问卷帘外的侍卫，说：“前方可有战报传回？”
侍卫哈了一口起，搓了搓冻僵的手，答：“回少将军的话，暂还未有！”
苏羚悬着的一颗心没掉也无法平缓，她突然想起了母亲生前说过的话：既然命运如此，那就得竭尽全力，待到山野烂漫时，江川无恙，河清海晏。
马车入了宫门后，雪渐渐大起来，满天鹅毛将头顶映的一片白茫。
早一步到的文臣在丞相府面前有说有笑。马蹄声渐渐褪去，苏羚一手掀开门帘，乌靴有力的踩上木梯，缓步下了马车。
看清来者后，门前的文臣止住了议论声，互相一瞥后，接二连三的进了府门。
苏羚倒不好奇他们说的什么，因为一瞧便知他们在论着谁事。
府中大堂内是五品至以上的官员。苏羚坐的位置离姜坪稍近，能看清对方的神情。
姜坪举着银杯，束起发束让他更加神采飞扬，姜坪笑说：“今日特邀各位来，吃好喝好！”话语刚落众人便举杯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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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轻颐浑浑噩噩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江轻颐强忍着睁开了眼，屋内无其它人，只剩她自己。
江轻颐缓缓张动嘴唇，只觉得嗓子燥的难受，她开始干咳起来。这一声响引来了丫鬟小仪和玉妈妈。
玉妈妈赶忙推开门，“哎呀”几声快步走向江轻颐，走到跟前扶着她，小仪是个聪明的丫鬟，见状立马倒来一杯温茶水。
玉妈妈接过茶水，轻拍拍江轻颐的背待她好些时，便给她喂了几口茶水。
江轻颐又躺回了床榻上，脸上还浮着红晕。
玉妈妈用手巾擦拭着江轻颐额头的汗，问道：“小姐可想先食些小米粥？今早少将军吩咐厨房一直温着呢，小姐若想老奴便去。”
江轻颐咽了口唾液，血腥味和茶味混为一体，涩的发苦。模糊间，她摇了摇沉重的头，嘴里含糊不清的念道：“水…水。”
她快难受死了，恶心感压抑在胸前像是雾霭般挥之不去。
玉妈妈见状不对急忙让小仪去端来一壶温水，三四杯温水渡过喉咙，这才带走了大半的不适。
江轻颐又沉沉的睡了回去，玉妈妈在旁轻声唤了几遍后便和小仪悄悄退下了。
梦魇像是一个调皮鬼追着她不肯放。
滚烫的鲜血漫过天际，久泉之下孤魂的的叫喊声直抵绯红的苍穹。江轻颐如一只被人唾弃的过街老鼠，行走在孤烟漫天的荒凉地。
白皙纤细的脚踝被沉重的铁索磨的个稀烂，泥土和鲜血沾染着她娇贵脆弱的脚。她现在如同一个失去心魄的躯壳，麻木茫然的走着，这条路像是永无止境。
这是一条不属于她的路，这是一条赎罪的路。
背后的驱使者在高高的山巅上狂笑，似那恶狠的野兽歌唱着破晓后竟是无尽的黑暗。
眼前的景象让她大惊失色，父亲被锋利的剑刃刺破了胸膛，母亲半跪在地上紧紧护着怀中的人，而那人正是她。
烈火将一切烧的稀碎，绯红的火点在空中跳跃。江轻颐向后退了一步，沉重的铁索便跟着响一下。
她在恐惧，她的神色中又透露着愤怒和不甘。绯红中的景象开始扭曲，终化成灰烬吹灭向北。
世界糊上了黛色，如今的她无助又可笑，她无力的笑着，疲惫充斥着她弱的可怜的身体。
一霎间，流光溢进了她的眼眸，彼方站着一位撑着伞的少女。乌黑的高马尾干净利落，黑色锦衣沾染上了几滴流金色，江轻颐缓缓抬起头，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那是一朵不染绯红的白桔梗，干净而又热烈，此刻，她竟萌生出来一中纯粹的想法，她想抱抱她…只是抱抱就好了。
她刚伸出的手腾在空中不过半秒却又着急忙慌的收回了，这真是一个荒缪的想法，她半醒了意识。
显然对方也是一愣，少女像是露出了一丝浅笑，然后将纸伞稍斜为她遮挡，就在这一霎间，一簇白光刺着江轻颐的双眼，生疼的睁不开。
她揉眼睛的动作稍大了些，将眼眶揉的通红，再加上本就病态的脸，她愈发吓人了些。
昏黄的烛火晃着她的眼，江轻颐曲了曲手指，又小幅度的动了动身，确实比上午舒服太多。
“醒了？”
有人在问她。
江轻颐微微瞥过脸，那人是苏羚。
她茫然的轻应了声“嗯”，声音不大却也落入了苏羚的耳根。
苏羚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手中还拿着一卷竹册。苏羚束着高马尾，一道乌黑的小辫侧过额头，应该是刚回来身上还着（zhuo)着(zhe)未换下的官服。
苏羚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周后，又回到了竹册上，话语中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好些了吗？”
剑眉、柳叶眼，苏羚模样生的“俊”美，飒爽中透着无羁。
江轻颐微微垂下眼帘：“好些了。”
她急忙又转过眼，将那荒缪而恐怖的想法及时刹住。良久后，江轻颐开口问道：“今日是何日了？”
这些时日黑白颠倒，让她产生了错觉，时间观念也淡了。
苏羚仍是盯着竹册，像是腾出空子回复的她：“还有几日便是小雪了。”
小雪啊…过得真快。
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无奈中又唾了口自己怎得这般娇弱。她的肩上现在可扛着沉甸甸的，压的她不能喘气，无形亦有形的恨意，在警醒她。
等她再次回过神时，苏羚已经将竹册卷起放在桌上，对方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眸子里映着豆大的烛火，炽热中夹着思绪万千。
“姜坪这些日可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苏羚收回视线，拿起桌边的茶杯放在唇边像是在犹豫，沉默几秒后，又说道：“不过他是皇党的人，听上去理所应当，不是吗？”
说完，苏羚的眼底露出了几丝笑意，是在讥讽着谁。
江轻颐紧攥起了被角，咬牙道：“是二皇子。”
苏羚一愣，接着半敛起眸，问：“你知道？”
她知道…她现在才知道，要是以前醒悟早些就好了。
江轻颐冷笑：“以前听姜—小—姐—提起过，二皇子对姜家可是格外上心。”
姜姵是个兜不住事的人，这事还没过半秒一霎间就能被她传的个人尽皆知。
苏羚仰起头，伸了个懒腰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歇息吧，明日带你去见个人。”
江轻颐也就歇下了，她就像缺眠般怎么也不够睡。
苏羚将铜架上的蜡烛吹熄了，然后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踏进了夜里。
小廊风吹一夜寒，苑内寒梅仍孤傲。
翌日江轻颐了个大早，玉妈妈拿了件做工精美的华裳来，浅澈的湖蓝衬的她皮肤更加白皙通透。
江轻颐坐在铜镜前，小仪帮她梳理着乱成鸡窝的头发，情有可原，她已经好几天没下榻了。
玉妈妈在一旁捂着嘴，笑道：“小姐穿着可正合适呢！”
江轻颐讪讪浅笑回应。
梳妆好后，玉妈妈带着江轻颐去了书房。
将军府内书房，靠着海棠居。正是寒冬，灰墙外的海棠高高举起仅剩的败骨，苦苦等待着漫漫冬日后第一缕东风。
房内敞亮，正中间挂着墨汁书写的字幅。
苏羚背对着屋外，时不时点头，似乎还有别的人在。
玉妈妈轻声向苏羚回应，苏羚回头看见江轻颐，毫不吝啬的露出了笑容：“这身确实很适合你。”
江轻颐微微扬唇：“少将军过奖了。”
苏羚乐呵呵的带着她朝屏风后走，果真还有别人。
乌发少年静坐在座垫上，右手撑在被刨的剔透的楠木桌，手指附着如玉般的脸颊。他垂着眼皮，像在闭目养神。
伴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檀香味，让人有种进入画卷中的感受。
苏羚在少年对面坐下，并示意江轻颐在自己身侧入座。
刚好这时玉妈妈端来茶点，苏羚干脆抿了口热茶说道：“这位是当朝三皇子。”
秦溯这才抬起眼皮，令江轻颐没想到的是，对方就这么直勾勾的打量她。
江轻颐不适应的低下头，实话来说，她很少这样。以前都是她这样肆无忌惮的审视别人，现在看来，这样的做法竟有几分荒缪。
再次抬头时，秦溯才收回了视线，他抿了抿热茶后，对着苏羚打趣道：“难怪你会收留她，不怪你莽撞，这般美人，谁瞧了不欢喜。”
苏羚笑骂他这几年书白读了。
秦溯注意到了江轻颐的紧张，于是道：“你不必拘束，我私下比较随性。”
先前，在江轻颐的影响里，常听闻：二皇子秦闫许博学多才又知书达礼，这样的人势必会继承皇位。
相对于与三皇子秦溯，更多是不学无术，目无尊长。可有谁知道，这背后隐埋了多少，谁也道不清，于是就仍由这种说法长留。
江轻颐这才将紧绷的后背稍微松懈，她道：“谢殿下体谅。”
“好了各位，闲聊完毕，我们来说说正事。”
秦溯收敛了刚才的姿态：“如今蛮军驻扎在江河南，而我军正处于被动的劣势下。有人说，只要有江揽将军在，就算对方都是精兵强将也不一定能踏进桃木。但我并不这么认为，苏揽大哥现在应该也有些吃力，前次的精密计划竟直接被敌人粉碎，我想这并不是巧合。何况如今朝廷势力的不断变化，前线军粮供应紧张，兵将和马匹能不能饱腹都成了问题，更别谈胜算。”
苏羚点点头，叹了气：“我曾也想解决这事，没想到朝廷根本不认这账，于是便一直是将军府自费。”
秦溯皱眉道：“看来和我想得出入不大，姜大人新官上任就赚了个盆满钋满。这让我不经猜测，南江沦陷跟他是否也有些关系。”
沉默良久的江轻颐终于开口，说道：“这跟姜大人或许还真脱不了关系。”
果然，绕来绕去，还是饶回了二皇子身上。
秦溯表情怪异：“确实，这么说来，跟秦闫许也脱不了关系。不过我没想明白，他为什么选择私通蛮人。”
放眼望去，前人争夺皇位靠的是心眼，这二皇子直接选择围剿自己的父皇和兄弟，然后上位。
不过，蛮人心思也并非单纯，若真打进戎州来，这样的局势他还能把握吗？
江轻颐小心道：“不，二皇子心思缜密，定然会给足蛮人好处，比如，赢下城池后，将南江和桃木划分给蛮人。都知道，蛮族长年生活在北漠，水土原因，他们更需要一座能满足基本需求的城池。”
这么说来，也算通透。
但美中不足的是，这只是他们的推测。
“也是。”秦溯拿起一块点心，囫囵吞枣的吃了下去：“哎，说起来苏羚妹子再过几日怕是也要被派去支援前线了。”
苏羚笑道：“如今这局势，难说。不过，职责所在，生来便是保家卫国的。”
秦溯叹气：“大英雄哦。”
哪里那么多英雄，不过是一群儿女守在君民身前，卫这盛世和平，叹这大好河山，待朝代更替，青史先见，谁还记得？
江轻颐盯着茶面，她似乎什么都做不到，这幅弱不禁风的身体能不能出戎州都成问题。
上不了战场，进不了官场，此仇何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