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天空总是带着伤感的色彩,此刻天空的云带着史诗感的颜色,日升月落的时刻,旷古的爱恋与诀别,在不同的时空中不约而同地发生着。还有这场清冷的雪,来得也真不是时候。
轩阳和云棠藏在岸边的树林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皆与他们无关了。
如果说,轩宇是来将手中的东西物归原主的话,一定不会似这般一幅提心吊胆,患得患失的样子吧。
可是,看着面前翻涌的大海,四散的落叶随意飘散在周围,呈现出来的轨迹都毫无章法。
无色的风吹了起来,梳理着轩宇的长发。最近这双眸子哭得酸涩难受,好似把以前那些年的泪都还尽了。
吸进肺里的冷空气让轩宇躁动的身体渐渐静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
轩宇拿出海螺,吹响了它,海风忽而刮得猛烈起来,将这悠扬的声音传递到远方去,落在水面的雪花被海螺声震碎,水面上那么薄的一片一片的冰屑,反射着日落的余晖,好似幽幽烛火的光芒。轩宇吹得更用力了,风儿也吹得更猛烈了,他下意识地将背后的一拢发捆起来,放在了胸前的衣领内。
落日又往下坠了些许。
忽然,轩宇黯淡的眸子骤然变得明亮了,视野里的远方,有一个身影在跳跃着,跃出水面又潜入水中,鱼尾打起高高的浪花来,好似在向他打招呼—--不过,那或许是灵皎以为站在岸边的是南石吧。
轩宇觉得,就算是朋友相见,灵皎也会露出这样欢快的样子吧,但是,待灵皎游到岸边,看清吹响海螺的人不是南石而是轩宇时,她那张明媚的笑脸就不再是真心的了。
轩宇走到岸边的一处巨大礁石上,和灵皎对望着。
“好久不见。”
灵皎感到十分错愕,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游到礁岩旁,背靠着岩石,面向夕阳。在轩宇的眼里,她还是那么美,美得像就雕刻出来的一件艺术品。
此时的风忽然停了,可是雪没有停,甚至有要越下越大的迹象。
怎么开口呢?还是单刀直入相诉更好吧。轩宇在心里拿定主意,许久之后才启齿而言……
“轩宇,火莲族的二王子,被哥哥抢去王位的那个,对吧?”
轩宇蹙眉。这话说得可真是气人,难道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这么不堪的吗?不知是夕阳的颜色,还是因为愤怒,轩宇的脸红得像浴火枫叶的颜色。
“不过,谢谢你上次在王宫帮我挡下云棠那一鞭,谢谢。”
那笑容真可真是好看,轩宇别过头去,心里暖洋洋的。
“这海螺你可认得?”轩宇将其交到灵皎的手里。
灵皎将其用双手护在胸口,“当然认得,这原本是我房间里的物什,不过前段日子我把它送人了……可能是那人不小心弄丢了吧,谢谢你在这里吹响它,因为我是听到它发出的声音才赶来的。”
轩宇心里发凉,全身冷颤。果然,灵皎心里的那出戏还没有醒过来。她丝毫不关心自己的事情,不问为什么轩宇会出现在这里,不问为什么他会来这人间,只是因为在她心里,你炎轩宇----只不过是一个过客。
“所以,听到海螺声,你就会出现,为了和吹响海螺的那个人见面对吗?你为什么将海螺送给外人?”
那一刻,轩宇的眼睛碎了,他在充满裂层的泪光倒影里,看到灵皎如花一般娇羞的模样。
“肯定不是随意送出去的呀。”
“其实,几天前我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你在这里唱歌了。”
灵皎一脸惊讶,“啊呀,原来当时是你在周围呀,我还是以为又是一些充满了攻击性的凡人们呢?”
“……灵皎,离……”
轩宇扭过头的瞬间,看到灵皎正向森林深处眺望着,那双在夕阳下的充满了期盼的眼睛,令轩宇的整个情绪都要崩溃掉。
“喂!”轩宇大声喊道,哀伤的声音吓到了灵皎,“离开他,他不会来了。”
灵皎一愣,“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知道我在等谁呀。”
“南石,”这两个字说出口后,终于在灵皎的眼里激起了涟漪,轩宇咬紧牙关,双拳紧握,“一个唱戏的,对吧?”
“……你认识他?”
那封南石写下的信,经由轩宇手交到了灵皎的手里。
灵皎打开信,只有一首诗词: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还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灵皎哑然失笑,“什么啊,轩宇,别闹了,这封信是你写的吧,竟然玩这种恶作剧……”
忽而,又起风了。
他们身后的树叶沙沙作响,天际的流云好似要入罐一般指向那轮红日,水面上的片层状冰屑此刻开始往岸边涌去,显露出来的沙石,上面结了满月般的泪光。
轩宇背对着灵皎,沉默着,隐忍着,两个人的心里都起了裂纹。
灵皎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戏院—你不用去找他了,”轩宇喊住游上岸,准备施法变换鱼尾成人足的激动的灵皎,“南石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他去了哪里?”
“你找不到他。”
“我会找到他!”
“灵皎!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哀求,“这信里的内容已经告诉你一切了!他离开了!弃你而去!”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再次看着信上的字句,灵皎认得出来,这确实是南石的字迹,每一处笔画,都写得工整有序,就像之前的那些情书,怎么连离别的字迹也是一样的工整呢?甚至没有一处错笔,每一处落笔都是不曾悔改的样子。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地一篇文章,就是情义两端了,是吗?
灵皎捧着信纸,掩面啜泣起来。
轩宇又心疼了。
“你信了吗?”
可是,灵皎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的话----轩宇将南石给的那个盒子拿出来,放在水面,盒子浮在了水面上,摇晃的水流推着它漂浮到了灵皎面前。
“打开它。”
灵皎惊恐地摇了摇头。
“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
“打开它!”
手指掂起盒子的那一刻,灵皎好似猜到里面装着什么了,那湛蓝的眼睛忽而闪起泪光,像月蓝晶一样华丽。她的指尖轻轻将盒子抠开一道缝,里面微弱的蓝色荧光冒出来一丝,而她的泪水也在此刻流淌下来,直到手指完全将盒子掰开。
忽而涌起一阵狂风,竟将盒子里,灵皎用头发编织而成的轻薄链子托了起来,卷入了天幕,涌向无边的大海去了。
就像是易碎的水晶纷纷坠落地面摔碎一般的哭声,真是令人心疼,轩宇从礁岩上站起来,这种时刻,他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拥抱她…………
轩宇从岩石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向灵皎。
可是灵皎却一步步向后退去。
轩宇不得不站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