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爱你
(苏修结束了那个漫长的梦,她现在身穿一件灰色的风衣走在大街上。)
我的回忆是没有尽头的,我决定去做做头发,在镜子里我发现自己是那么憔悴,我的头发就像被风吹乱的野草,我不应该是这样的形象,我应该是谁?我应该是什么?我应该打扮成什么模样?我应该让什么人喜欢?我应该去爱谁?
镜子没有告诉我这一切,镜子是迷乱的,但镜子告诉了我现在的我是憔悴的,到处是回忆的痕迹,四处是奔逃的影子,连下巴也显得那么慌乱,双眼里的错乱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我要去找一家美容店,我要去做头发,我要将自己来一番彻头彻尾的改造。我必须让自己有信心面对将来——
将来就是某一段日子,露珠缀满的树叶在震颤,秋风吹尽的街头我在踯躅某一段时间,读者啊,你体验过时间没有?
当你面临着一场别离,就像那位德国青年拉史与我的别离——他带着他的包、他的躯体、他的嘴巴和眼神与你告别。
当你面临着一场永诀,就像我与乔里的永诀——他的整个状况都将是冰冷的,血液已经冰冷,牙齿已经冰冷,这就是永诀。
时间处理着,一幅幅我们经历过的画面被湮没,不复存在;而回忆却继续着,正像生活将继续着一样。
我们有限的生命,“它很小,甚至什么也不是,但仍属于生命。”
我的一切经历都显得过于匆促,干燥的灰色连同粉红色的阳光一切都显得匆促。
我来到一家美容厅,美容小姐看着我说:“欢迎你光临。”
一切都显得彬彬有礼,显得使我麻醉,我被带到镜子前。
我的头发被整理着,我趁机闭上双眼,真好,享受一下现代生活的瞬间性。
好久好久后美容小姐对我说:“你真漂亮。”我睁开了双眼,她说我真漂亮。
我要到哪里去。
四处都是张学友的爱情歌曲,从每道窗口弥漫着这位天皇巨星的伤感的歌曲:
目送你离开
有无限感慨,对你的思念
永远不会更改
花若不会再开,夜将会无奈
若是没有你的爱
我会日夜期待
不懂说天长地久,不懂说为我停留
在这寒冷的风中
望着模糊的笑容
我心已随你走
不懂如何说出口,不懂如何表达自我
即使在多年以后
你若还会记得我
我将不再让你离开我
一生之中,真心真意最难得
回忆里总是你最多,是情是爱,是缘是痛
回忆都长留在我心中
其实你,而还有你
其实你,而只有你
留给我的爱最多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留在我身边。
解对我微笑着,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解的到来,为了让解看到我新的模样。
“修,修,苏修,你真漂亮!”
解拉开了车门,解说:“我要带领你去一个新地方,你会喜欢那个地方。”
“新地方,那是什么新地方?”我被解拉进了车门。
解说:“难道你忘记了我告诉你的话?想一想,苏修,想一想我会带你去哪里?”
解说完便将车开了出去,解在我的生活中帮助我永远横穿着许多的街道——我熟悉的街道,其意义是为了帮助我看到一种新的景象,看到一个窗口亮着灯光;解帮助我穿越曲线似的人群,穿越大街上的一个橱窗,当他驱车快速驱向郊区公路时,我嗅到了秋意的凋零气息,看到了平淡然而纯净的大地。
解的手轻轻伸过来,我感觉到一种温柔的狂喜。
解说:“苏修,想起来了吗?我将带你去哪里?”
我轻声说:“我当然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
解说:“修,你有时候是那么顽皮,你真顽皮……”
他抬起手来将浓密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他的面庞显得那么平静。车子开到了一座峭壁上,下面是海水,是波涛汹涌的海水。
解将车停留在那块岩石下面,他将我拉出车门,用手指着前面的海滩:“看到了没有,苏修,看到了没有,就是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
解说:“苏修,我想请你为我念一段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海浪》,可以吗?书在我车里,我喜欢伍尔夫笔下的海……在我们到达之前,我想听听那段海浪中的开头。”
解,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解会喜欢伍尔夫的《海浪》,那可是我最喜欢的美国女作家。
我取出那本书,我们坐在那块岩石上,我开始为解念着那段语言。
“太阳还没有升起。海天稍稍有一点涟漪,仿佛有一块布在上面起伏打皱。随着天色逐渐泛白,天边现出一条暗沉的线,把海和天分了开来,这时那块灰色的布上就出现了一行行浓重的条纹,在水面上绵延不断,互相追逐,彼此推拥,不断前进。
当它们到达岸边时,每条波纹先高高涌起,然后一一散裂,在沙滩上铺上一层薄薄的白色水花。波浪暂时平伏一会,接着又重新掀起,发出叹息般的声音,就像熟睡者梦中不自觉的呼吸。这时天边那条暗纹渐渐变得明朗,就像瓶陈酒中的酒渣已经澄清,使酒瓶重新透出绿莹莹的颜色。地平线外,天空也慢慢变得清澈,仿佛那里鱼肚白的沉渣已经澄清,或者仿佛有个伏在地平线上的女郎举起了一盏明灯,使天空中横亘着一条条青黄夹白的,色调暗淡的云丝,活像一把扇子上的一条条扇骨。接着她把灯更举高了一些,大气就显得仿佛是由纤维组成似的,它从绿色的水面上抽起一缕缕的金黄色的细丝,好像放烟火时纷纷腾起的烈焰。随后这些烟火的千丝万缕逐渐融汇成炽热一片,将那原来沉甸甸像灰毛毯似的天幕烘托起来,化成万点淡蓝色的光霭。海面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不断微微起伏,闪闪发光,直到那些暗淡的条纹终于几乎全部消失无踪。那条擎着明灯的手臂慢慢地越举越高,最后那广漠的光焰似乎明显可辨;天边燃起了一圈弧形的光芒,映得它近旁的海面一片金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