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安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她的一只鸟飞了，她看着窗外流着泪水，我告诉她我帮你去找到这只鸟，你记得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鸟么？女人说是一只白鸟……”
老人看了高棉一眼：“你知道，那时候我正值青春年华时期，我完全被这个从昏迷中醒来的女人那梦一般的声音所吸引了……我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个蓝色女人已经被一种疾病所折磨，我没有想到她刚才的话完全是在梦境中的语言。我当时就答应去为这个女人找到这只白鸟。女人苍白的面庞上呈现的笑容给了我力量……我当时就将这个女人独自留在房间里。我找遍了所有城市的天空也没有发现一只白鸟飞翔的气息。等我回来时女人已走，在窗口放着一只她用白纸叠成的纸鸟，为了能见到这个女人，我又来到了山上的陵墓。”
老人仰起头来：“我到墓地时下着雨……我看见另一个女人站在那个蓝色女人从前伫立的地方。她看见我径直走来时问我是不是看候D？她说话的声音有一种灰暗的平静。我问她D是谁？她问我是来看候谁？我来看候穿蓝色裙子的女人。我说。这个女人看着一片墓地，选择一种声音告诉我：她走了。此时此刻正走在去天国的路上。”
“此后这个蓝色女人经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中，有一次，我们俩人的对话让我们走到了尽头。现在，让我慢慢将那晚的对话告诉你。
老人：你还想要一只白鸟么？
女人：我的孩子死了。
老人：就在那片墓地上么。
女人：你看见了。
老人：我看你穿着蓝裙子站在墓前。
女人：我应该告诉你。我的孩子死了，我的鸟也飞走了。
老人：我能帮助你什么呢？
女人：杀死我吧！
老人：为什么要我杀死你。
女人：就像杀死你自己一样杀死我吧！
老人：你生病了？
女人：山上有一片墓地，山下也有一片墓地。山下的墓地是医院，我在那里长期患病。
老人：你是从何处来？你有家么？
女人：我的孩子死了。我的鸟也飞了，现在，你也走吧。在盖着我草帽的地方就是我秘密的人生。
老人顺着房间，穿过阴暗气候倾泻下来的又一间房子，最后从外面走进来：“你相信我告诉你的这些全是事实么？”他转过身来到写字台前：“喏，那个女人就是这个照片上的女人，她们俩太相似了。当我从公园里拾到这张照片时我像获取一件珍贵东西那么高兴……”
“什么，这张照片是在公园里拾到的？”
“是的，是在一座公园……”
“那么，你看见过照片上这个女人吗？”
“没有，但是我一天天固执地想，那个蓝色女人就是照片上这个女人。”
“是吗。”
高棉低头看了看这一间又一间冰凉的房子，眼睛仍然盯着老人。噢，这是什么样的谜语。高棉想起希腊神话中的狮身人首女怪——斯芬克斯，常叫过路人猜谜，如猜不出，即予杀害。高棉紧紧盯着老人。她的心缓缓地爬完一片山坡又一片山坡。他们已经通过了两条腿和两条手臂攀援飞翔的地方。她的头绕着一个圆圈努力摇晃着想从那圆圈中挣扎出来，她可以肯定：如果脱离了那个圆圈就是摆脱了一件令人生畏的事物。过了一会儿，高棉站起来不知从哪里开始走出门去。
她从老人中夫制造的钟声中走出去后就彻底面对着生命的复杂现象朝着前面走去。她产生了这样的绝望：我面对这一切不能纯粹也不能超越，那么只有用惊人的办法接受一切。因为懦弱和莫名其妙的孤寂，她换了一家旅馆来到城市中心的一家宾馆。从一场场睡眠中醒来之后她又开始了某项心灵的活动。
黄昏她潜入宾馆的花园，在那里饱受夏的新鲜空气的美妙气氛。在这座小型花园里她度过了3个最轻松自由的黄昏。这时候一切深陷在脑海中的平凡事情和关于消隐中的声音都变得宁静并且抚慰着她。
第4天黄昏她又来到花园，她很喜欢在此时此刻的心境中有这样的一片乐园，没有谁打扰她紧闭双眼时的宁静，一切都是一点点的隐藏起来，就像有一天自己单独端着杯子望着流逝的风声默默饮酒时的蒙蒙醉意。然而，她在这万分安谧的时刻，仍然有一种理想的怀念，到底在挽留着什么？难道是在平静的盼望一路上目睹经历的故事都成为日后温暖的保障吗?高棉朝着一片片叶子走去，她看着那片偶尔落下的叶子突然被一种情绪感动，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她透过花园的黄昏突然看见了母亲的形象。无声无息的火焰不知从何而至，她先是看见母亲那张女人气十足的脸庞美丽地守候着出生和死亡的出现，然后看见了母亲在万物洋溢的时候浑身发凉地坐下去……她仍然记得母亲的情人，那个在她5岁时来看她的男人。她当然记得那个黄昏上升的夜晚，她通过那片寂寞的麦田时看见母亲的衣袖上散发出来的火焰。对了，那天她是去干什么的？12岁的她身体纤细地穿过麦田。她喜欢看麦田里的什么？不管它，反正记不住了。她是慢慢才穿过麦田的，因为她呆呆地站在远处看着母亲的衣袖飘出一股一股的火焰……从那以后她逃到了外婆家从外婆家又逃到了异地。当她停止了逃奔的日子时才从别人的说话中知道了母亲已经在一个白色月光的夜晚死去。母亲没有给她留下了什么？
噢，是这样，她焕发着黄昏情绪的额上注入了激情：我现在才明白我为什么那样喜欢梦见麦秸草地——喜欢将红影放在那片永远看不到的麦田地里。她抬起的头如此困难，天空呈现错乱的色彩，高棉分不清她们是母亲还是红影，是情人还是女人？
“就你一个人守住这片花园吗？”
步入花园同她说话的这个男人叫言罗。他就住在高棉的对面。好几天前他就用一双热情的眼睛蛊惑着高棉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