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完提起裙子突然消失在黄昏之中。乐明的眼前消失了仪葬的队伍。他走遍长长的大街也没碰到这个女人。以后这个穿黑裙的女人再也没有走出我的视野。她那朝仪葬之路走去的形象使我的目光无法穿越。我决心找到这个女人。然而,我的行动是多么的徒劳,那讳莫如深的黑色女人再也没有出现在路口。有一天,我在人头攒动中回到卧室,她那缭绕着躯体的黑颜色使我抓起所有的红颜色涂抹在一片画布上,让我浑身发凉的黑色整夜整夜折腾着我屋内的红色,我决心让这个黑色的女人身上有一点红色。来自空间的这个愿望是那样执着,我决心找到这个女人,带给她一点点红颜色。那是一个雨水之夜,我整夜在大街上行走,听汽车声消失后的静谧安顿这片黑暗。就在我走向一片广场时,我看见一团黑色在路灯下弥漫。我走近一看却是我的幻觉,广场上空空荡荡。
我疲惫地从广场回来时忍不住用脚尖踢了铁门,这时我看见门下面有一把锃亮的刀刃。
我用手抚摸着那把刀刃时那白色的寒光令我深深不安。
当时,我突然从刀刃的平面上看见一股红色从手上流淌下来。下半夜,我醒来时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坐在我的墙下。我惊恐不安的拿起那把刀刃投向那个影子……就在这时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叫声,那来自地底的呼喊令我心碎。我走上前看到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我要找的穿黑衣的女人。我投掷过去的刀刃插在她丰满乳房下面,从刀刃下滚滚而出的鲜血使她的周身饱受摧残——带着一种血淋淋的湿气上升。她宽大的黑色裙子依然紧紧包裹着她的肉体……
我蹲在那个女人的旁边,双手上溅满美丽的血腥味和黑夜的气味……就是这样,我用双手杀死了这个女人。
很长的一瞬间,房间里散发着窒息人的沉默。乐明的脸似乎从一扇门进入另一扇门又从那扇门回来一样,带着翻滚的语言:“我就这样亲手杀死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我杀死的。”
高棉抬起头来,她那沉入这滚滚流淌的头颅冲入一条河流又卷入一阵潮汐。她将目光再一次投入墙壁上那片厚重颜色的组合画中。那些人体,眼睛逃离了众目睽睽之后伏在一片片的树叶中,麦穗上。纯粹的将人形自由自在的弥漫。她突然觉得这些线条是那么熟悉,那么熟悉,似乎是她从前在浴室中亲眼看见过的女人裸体。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抬起头来告诉乐明。
“我认识这个女人。”
她顿了顿嗓音将目光投射在乐明身上:“乐明,你并没有杀死她,你向我叙述的全是一个梦境。”
“不,是我杀死了她。”
“你,你并没有杀死她。你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你想象的全是一个梦,一个梦。”
“是我杀死了她。”
“是我杀死了她。”
整个房间里都响着乐明那低沉而歇斯底里的声音。他的面孔离开高棉的凝视转向那一壁壁灿烂的画面之中。
“我不能饶恕自己。你瞧,这就是那个女人。我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画出这个女人,这个被我杀死的女人将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可你并没有杀死她……”
“我杀死了她。”
乐明仰起脸庞,高棉痛苦地看着这张被一个梦幻的事实所蒙受折磨的男人的脸。她奇怪的感到一个影子——红影的影子在这间房子里盘旋。与此同时,高棉的眼睛在那片闪闪发光的蓝色麦穗上移植开一片片的蓝色,一种遥远的结局深深地,不可挣扎地接踵而至——她相信这个黑色画上的女人就是红影。那么,乐明毫无疑问是在那些看不见的时刻突然看到了这个又冷又燃烧的女人。
他的幻想帮助他的思绪向着黑暗出发,在偶然的时间中——他在密布的幻想里牢牢抓住了这梦中的女人。而黑夜的大门都让这颗虚幻的灵魂撞击在血淋淋的恐怖中。对红色与黑色的欲望使他迷惘又使他装满了来自地狱的沙砾。
由此,一种永远的渴望和绝望使他将那种永远未到来的东西杀寂。而这种幻想的行动却成为他的罪恶——这罪恶便是支撑他自己痛苦下去的力量。
高棉在这间倾注着梦魇般的麦穗中间站了许久后才能绕尽道路回到自己的呼吸中。她无意中得到的这场事实与梦幻使她艰难的回答了自己:我们活下去总得找一个理由。
乐明在颜色的撞击中找到了这个杀死人的理由。他的这个理由让高棉看到了一堆废墟上面人生存下去的凄凉精神。被这种精神所感动的高棉对乐明说。
“我相信,你杀死的女人会帮助你。”
高棉说完这话后拉开门往门外走去。
多少年来高棉习惯于孤独的休息在自己的房间里。就像希望没有人打扰的老人一样,她一直同红影生活在一起,从不企求任何悸动的沧桑经历。在从前她们自己的房间里,两个人总是编织着深色地地毯上的双膝,这种平静的日子从未被破坏,直到红影出嫁。红影的消失复苏了她血肉之躯上那种与生俱有的古典感和布满欲望的心境上怀疑的利剑。
就像此时此刻,高棉开始思索,以一种重复不变的念头围绕黄昏,就像一群群昆虫的翅膀持久不退。她不断地让自己想起红影在她身边旋转的影子,提醒自己注意到那个不容人怀疑的气质:那就是红影站在地球上的影子。这个形象使她倍受鼓舞,她已经觉得寻找这个形象已具有一种贯彻生命的过程那样一种美好而漫长的禀赋。因此,高棉从一次次不可触知的外面回来时她就时时爆发出一种折磨人的偏执和情绪。
她经过一系列的事物、时间、故事组合了她那无法替代的法则:红影正拖曳着闪闪发光的裙裾去找那片生长麦穗的地方。找到红影就能看见那片山坡,也就是有麦穗的山坡上一定有红影的行踪。
她躺在一张大床上休息了3天3夜。
3天3夜之后她才从乐明的墙壁上昏昏沉沉的逃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