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怎么，你把离婚看得那么严重。我认为我与我妻子度过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然而，我们俩都觉得应该分开了。”
简看了看我说：“苏修，今天跟你在一起十分愉快。”
简转身走了，我走了几步回过头，发现简正往电话大楼走去。
我经过了一家时装店时走了进去，一面时装镜使我的身材显得格外修长，这时我突然在镜子中看到了昊。
昊正站在我后面，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昊将我拉出去说：“修，苏修，有一个人正在我家里，他一定想见见你。”
“谁？”
昊迟疑了一下说：“你去就知道了。”
“我不想见谁，昊？”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情，刚才我在镜子中看到了你的心情。”
“昊，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修，你知道在你的身边除了爱你之外我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你……”
“菲菲好些了吗？”
“她可能好不了，她的病已经由此贯穿了她的血液，她大概永远要呆在那座精神病院中了。”
昊同我站在阳光下，我们俩面面相觑，伫立良久。
昊说：“去我家里吧。”
“昊，我不想见任何人。”
“修，别固执，今晚我们一起送别一个人，他要离开中国了。”
“拉史……”
爱情的波涛又在心中掀起，哦，拉史，我觉得我的心中顿时茫茫起来。
“是的，拉史快走了，他说是在离开中国前必须最后见你一次。”
“拉史……魔鬼与天使……”
“修，你说什么？”
告别德国青年拉史的夜晚
这个夜晚除了拉史的目光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昊领我踏入他家里的台阶上时，我就看到了拉史的身影正伫立在窗前。
这个德国青年喜欢眺望，我似乎看到拉史——这个魔鬼与天使的面孔隐隐约约地被黑暗笼罩。
昊回过头来给我温柔的一瞥说：苏修，拉史明天上午就要离开中国，今天晚上你要让他高兴些。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我跟拉史有很深的友谊，但他并不知道我与你的过去。这几天拉史一直住在我家，我们谈到了很多事情，拉史谈得最多的就是你。
昊拉开了门，一股清纯的香气扑面而来，我熟悉这种香气，这是昊最喜欢的香气。
屋子里有一帮年轻人，除了站在窗口眺望的德国青年拉史之外，我几乎谁也不认识。
昊走到窗口对拉史说：“拉史，你转过身来看看，我将谁带来了？”
拉史犹豫了一下，他的身体之中似乎发出了一种微弱颤动的火花，他似乎不敢迎接这样的事实，我第一次看到了拉史的迟疑。
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接触着。
谁能承受这样的爱？我的秩序全被搅乱了，拉史来到我的身边，昊示意我们到里面的书房去坐一会。我感谢昊身上的这种令人感动的理解力。
我和拉史来到昊的书屋，我感到我的晕眩再次袭来，一阵无法摆脱的虚弱使我的全身变得似乎要坍塌下去。
“修，苏修。”拉史将一杯咖啡递给我，他的眼睛从一个事实跳到了另一个事实。
“修，这几天，这几天我觉得好像是一个世纪，我决定回柏林去，我不能再在中国呆下去了。”
“拉史，回去吧！你毕竟是在欧洲长大的，那里的世界也许更能适应你。”
“修，我离开中国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的外婆快要死了，我的外婆想最后一次看看我。所以，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你外婆……”
“她就像许多老人一样充满着爱。”
“拉史，我会想念你的。”
“修，你肯跟我去柏林吗？”
“跟你去柏林？”
“对，到我的国家去生活，你会喜欢柏林这座城市的……”
“不，拉史，我不能跟你去。”
“真的不能去吗？”
“真的。”
“那么，今天晚上我们能在一起吗？”
谁能承受这样的爱，我好像总是从一个梦经历着另一个梦。
拉史让我创造与他的梦，我的身体是这样的虚弱，在这其中的梦使我感到我要被拉史的爱情击败。
后来我加入了这帮朋友与拉史的聚会。他们都是一帮年轻的小伙子，我坐在拉史的身边，昊坐在拉史的另一边。
昊提议让拉史唱一首英文歌曲，拉史看了我一眼问我喜欢听什么，我没有回答，拉史想了想开始唱那首我喜欢听的歌，不过这一次拉史没有用英文唱，而是用我的母语唱：
充满眼泪的悲伤季节里
梦想被谁拥抱
想哭的心情难以言表
这样的夜晚，仍下着冰冷的雨
孤枕难眠转长叹
我的胸中现在围绕着夏季
整夜带入梦里
忘不了那孤影中的残烛
我过去了的爱过去了的爱人
好似大病后的身体
现在依然沉甸甸地结着盛夏的果实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节
望你再说一声来临
忘不了的残烛，淌下眼泪
淌下眼泪
拉史的声音重又将我的思绪拉回到小镇，我们共同度过的夏天，雾气在沙滩上升起来，萦绕着我们的身上和头发，迷朦着我们的双眼。
那天晚上很晚了我和拉史回到我的住宅，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不，我害怕的不是离别，我惧怕的是幻觉和现实的距离。
拉史我们俩刚进屋就开始亲吻，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拉史这样吻过我，我在梦里游荡，我在梦中的风中任随这双手抚摸着……
他的抚摸充满了一幅景象，充满着我的生命在他的生命中延伸，倘若我们的梦越过了台阶，越过了广阔无垠的泥土和墓穴，那么我们的肉体将获得安宁，我们之间的爱情将化为一秒钟之间迅捷上升的空气之中，那是美，那是一条隐逝的道路，那是消失和死亡的时刻。
我最后一次嗅着拉史的气息。
在他的气息中我感到有微风吹过，他那令我晕眩的漂亮的身体躲藏在网中央，我们之间的交融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红褐色的网正在摇曳伸展……
在他的一团黑影下覆盖着我小小的身体，这个永生难忘的时刻已经到来，我们的告别场面将开始。
告别，我从未感到告别会是这么艰难。
拉史睁开了双眼，我们都意识到已经到了第二天，这一天是拉史出发的时刻。
吻别是如此的酸涩，产生酸涩的不是离别，不是时间，不是爱情，是梦幻。
我们都同时感到了我们的拥抱就像梦幻一般。
然而，我们必须分开了。
昊站在楼下叫我们。
车子奔向飞机场，奔向那座用速度改变一场场景的用坚硬的建筑材料垒高的地方——从那里可以奔向世界各地。
车子停留在停车场，昊与我目送着那个高大的青年。
哦，拉史！
再见了，拉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