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领我走了进去。他带来13根蜡烛分别点燃插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他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
我从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你。那时候你身边走着许多你需要的人。直到昨天夜晚我才梦见你是那么忧郁,你抱着双膝不知道去哪里。我想到了祖父遗留的这座房子,我就将你带来了。这个季节,你可能需要住在这里。
我的忧郁开始了。
我答应他就住在这里。
在住下的第一夜,我写下了下面这首诗放在桌子上:
缅怀那日午前的美貌和伴侣
缅怀冬的沦落和雪白的征兆
缅怀向外流淌的变化和斗争
缅怀那日午前的美貌和伴侣
《伴侣》的文字已经结束,然而,我的故事却没有结束,在某种意义上拉史是我在另一个时期的情人和伴侣。
啊,德国青年拉史从售票厅匆匆出来,拉史对我耳语道:“苏修,猜猜看,我们将去哪里?”
德国青年拉史的目光中有一片深邃的地方,我想不出那个地方是哪里?我看不见那个地方在哪里?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有玫瑰胜放还是溪水长流?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是灯火辉煌的城市还是芳草起伏的大地?
也许什么都有,在德国青年拉史的目光中充满了一切,充满了人类的全部元素。
我对这个异国青年的迷恋之情像泉水一样上升,我告诉拉史:“此时此刻,哪怕是下地狱,我也会跟你结伴而行。”
拉史搂住我,轻声说:“宝贝,我们不下地狱,我们要进天堂。”
关于地狱与天堂的界限
拉史说我们不下地狱我们要进天堂。
这趟火车开往一座我十分陌生的小型城市,它有着十分漫长的寒冷带,然而夏天去那里却有着一片阳光明媚的景象。
拉史要在这座城市驻留,我问拉史这是为什么?拉史在拉着我下火车时轻声说:“宝贝,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我想带着你进入这个地方。”
拉史,我看着拉史,在拥挤的火车上看着这个高高身材的男子,他坚挺的鼻梁,深陷的双眼洒满了阳光,我对拉史说:哎,拉史,你真漂亮。也许这是我头一次,或者是第几次当面赞美一个男人。
拉史又吻了我一下,以示感谢。他的吻似乎包含着这样的内容:谢谢,亲爱的,谢谢,在这个阳光灿烂的白昼听到你的赞美之辞,我真高兴。
拉史的身上洋溢着青春,我喜欢这种东西,并被这种东西迷恋已久。每到一处,那些年轻的女孩子都会向拉史投来一瞥又一瞥,妇女们也都向拉史暗送一种神秘的眼神。
拉史还是一位羞涩万分的青年,他的血液交织在脸上,交织在目光深处。每到这时,我就想,他就像一位天使,正在同我行走在一片宽阔无垠的地方,他就像一位在池塘中沐浴的天使,总是仰起他那异常清新的头看着你,难以表达的时候总是羞涩地笑一笑,然后压低声音说:“宝贝,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宝贝,我不知道……”
然后他会说:“当我们拥抱时,我的全身发热,很热很热。”拉史的目光随后越过人群,我也跟他的目光,拉史的目光从来都在远远的空旷而无边际的边缘波动,然而,我并不知道拉史在想些什么,这个异国青年,这位漂亮而有些感伤的青年人,有更多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目光在哪里?
我只知道他那双大大的脚,结实而健康的脚正踩在我的国家的水泥地上,舞池边,乡间小路……然而,另一种东西,那是什么一种东西对于我是那样陌生而遥远,就像我的另一种东西对于拉史是不可触摸的一样。
拉史的手有时候是那么冰冷,当他的目光开始眺望时,拉史的手就是冰冷的,拉史的目光和声音似乎一直在出发,在一个无限的空间中活动。
此刻,拉史的目光突然一亮,他看到了什么,他突然摔下我,匆匆忙忙穿出人群,我抬起头来,远处有一个外国女郎正在向拉史招手,拉史来到了她的身边,他们俩都高兴地张开了手臂开始拥抱。
我想起“自由”两个字,他们的拥抱是自由的,来自一种丰富的,热烈的激情,拉史就是这样,当他拥抱一个人的时候,试图在拥抱一个人的全部、心灵、肉体、感情,这就是我与这个欧洲人的冲突,我亲眼看到了拉史拥抱霞子,拥抱眼前的这位外国女郎,一种莫名其妙的嫉妒,这种消失已久的妒忌怎么就来到了我的身上,所以,当拉史拉着那位叫安妮的女人来到我身边时,我假装没有看见他们,而是正在看着几个面对着离别的朋友告别的场面。
“苏修,这是我的朋友安妮。”
“哦,安妮,很漂亮的名字,很漂亮的女人。”我仰起头看着拉史说,其实我并没有看清那个女郎是什么模样,我的语调使我吃惊,那声音是那么尖刻。
拉史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右手轻声说:“修,你不舒服,对吗?安妮是我来中国后认识的外国朋友……”
我对安妮笑笑:“对不起。”
这时我才看清这是一位中年妇女,但气度高雅,她对我笑笑用纯正的普通话告诉我她来中国已经有几年了,在这座城市的一大学任教,她跟拉史是在一次旅游中认识的。
我看了看拉史说:“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安妮在这座城市任教……”
“修,我跟安妮认识的时候很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