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拉史与我并没有做爱,我们的双手彼此抚摸着。拉史告诉我在那座学校过得很愉快,老师们和学生都很喜欢他。
拉史的声音在我耳畔轻轻回响,我似乎听见柔和的风在青草间吹动。有一瞬间,我还想起了《圣经》:“那孩子身体越长,心志越坚固,住在旷野里,直到显露自己,在以色列面前的日子。”
拉史就是那个上帝的孩子,他就这样睡去了。我轻声起床站在窗口,我看见了那个叫霞子的女人她正久久地站在院子里注视着我们的窗口,一种女人之间难以言喻的忧伤扑面而来,我无法获得一种安宁的梦乡。
过不久,有一个男人背着一个旅行包来到了星湖,她就是霞子的未婚夫——当他们站在沙滩上拥抱时,我看见拉史正从小镇归来。
只是到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霞子已经患了脑癌,这是拉史告诉我的。
我想到了拉史与霞子的拥抱,我沉浸在一种伤感的情绪中,因为他们的拥抱是赋予对方的一种力量,他们的力量是一切力量中最为罕见的一种。在我离开的那些短暂的日子里,居住在星湖的这一对陌生人开始了交流,拉史讲诉着他的生活,他还讲到了苏修——一个使他感受到温馨和爱意的女人;而霞子却向拉史讲她的生命,她安恬地没有一丝颓丧的讲着她即将告别人世的生命——就在这一刻,他们开始拥抱。
从窗外我看到霞子与她的未婚夫并肩沿着沙滩行走,他们徘徊着,既休闲又充实,看得出来霞子正被这个男人携往前方。而我的心境似乎在跟随他们亦步亦趋,跟随他们在有益于健康的沙滩上晕眩,而毫无崩溃;它说明我们在悄悄地撤退,从虚无中撤退到自我的深渊中。
这个男人的手搀扶着这个女人的最后时光,我还是看见他们在沙滩上游泳,他们游得很远,游到前面的那块礁石旁又游回来。
我同他们在谈论星湖时,霞子告诉我:“我最后的时光是幸运的。”她还对我说:“拉史是一位善良的青年。”
噢,拉史。
我抬起头看见拉史领着一位少女正向我们走来。少女名叫小玫,是拉史任教的那所中学的高中生。
拉史告诉我,小玫想让拉史单独辅导一下她外语。
从此以后拉史与小玫经常坐在沙滩上。
有一天拉史突然面带疑惑的来到我身边,他说他想我们应该离开星湖了。
“为什么,拉史?”
“苏修,事情很突然……”
“什么事,拉史?”
“小玫她……”
小玫爱上了这位德国青年拉史,而拉史的课程还有两个星期,学校已经外调了另一外语教师,两个星期后这位教师就会赶到。
我对拉史开玩笑说:“一位少女爱上你是一件高兴事情,拉史,你不用紧张。”
拉史推了推手臂:“苏修,问题不在这里。”他显得严肃起来。
“苏修,小玫已经没有心思读书,难道你没有留意过吗?在我们散步的时候总有一个影子跟在身后……”
“难道那是小玫?”
“是的,不错,那就是小玫。”
“那么,拉史,你喜欢小玫吗?”
拉史望了我一眼,继而走到窗口,他刚想回答我却凝视着远方,我感觉到了什么来到窗口,我看到了小玫,她正站在我们的窗口下面。
毫无疑问,小玫就像我的少女时期一样,迷迷糊糊地就爱上了一个人。我想起曼村,那时候我像中了魔一样迷恋着曼村。
我鼓励拉史一定要任完这两个星期的课程,因为我知道如果学生们缺两星期的外语课,那损失将是多么巨大。
我还对拉史说:“你不应该逃避这位少女,你应该去接近她,别破坏她的幻想,我有她大的时候也对男人抱有很多美妙的幻想……”
“你有小玫这么大的时候,曼村闯进了你的生活……”
“是的,我发疯似地每天想象着那个男人,后来,曼村经常在我的生活中等待着我……”
“哦,苏修。”拉史走过来拥抱我,他的拥抱揭示着一个男人宽厚的感情。
就这样我们没有走,拉史仍然去那所中学任教。
夏天,星湖之畔的夏雨滚滚而来,此时此刻,还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们,这一切将怎样尝试。或许我们已经在沙滩上潮汐的声音中获得了一些暗示:那某一瞬间的生活和故事都在这里汇集暗示着一种全面的没有界定的生活方式正在拉开幕布。
我们看见了星湖的美,那个死于疾病的少女叙述的爱情故事中的美。还有霞子和她未婚夫的生活,这种生活使我激动。
我终于安静地坐在窗前开始了我的写作,在这期间我已经准备好不去打扰任何人。包括拉史,因为拉史是一位善良,温情的男人,他知道怎样去那座小镇,在古老的网里挣扎,就像古老的风筝在肩头升起,拉史能够用眼睛揭示每一只风筝的位置一样。
拉史早出晚归。他的额前出现过一种困惑,然而,他的心境就像展开的扇面同样布满了细微的皱褶和美丽的线条。
这时候我读叶芝的《上帝之母》:
爱的三倍的恐惧,在一只耳朵的
空洞中坠落的一道火焰,
房间中到处拍动的翅膀;
所有恐怖中的恐怖是我,
在我的子宫里怀着天国。
难道我还没有满足——在每个
普通的女人都知道的杂耍中,
烟囱的角落,花园的小径,
或我们搓衣服的石水池,
听到了所有的话语窃窃?
我用我痛苦换来的这块肉又是什么?
我的乳汁哺养的这颗坠落的星,
这种使我心中的血液停止的爱情,
或突然在我的骨髓中逼进一阵寒意,
使我的头发根根倒着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