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科叮嘱过我,不要去接近那座岛屿,至于为什么,桑科诡谲地笑了笑。听母亲隐隐约约地说过,那是一座可以殉情的岛屿,如果相爱的任何一个人走上去,有一个人会死于爱情。
桑科的死却悄然无声。他死在星湖的中间,桑科才18岁。他游泳的技术闻名于学校和小镇,但是死亡袭击了他。
就在他去星湖游泳的48小时之前,桑科曾在一堵大理石墙壁下倾诉多年来他如何忍受爱情的煎熬,如何忍受我的冷漠。
当人们驾着小船分头在星湖寻找桑科时,我在最偏僻的湖畔看见了桑科,他的躯体刚被潮汐卷到沙滩,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小小的桥梁。
桑科的魂灵实际上早已消失,我望着桑科,眼看他的气息浮游在大气层中。死亡教会我们出发,最先是从气流中冲出去。
我认定桑科真的消失了。从星湖的上空消失在云彩中,消失在我不能把握的幻想里,这才是真的桑科,这是使人类必须承受的苦难事实,没有它人类早就化成了水,形成了冰。
死亡使我们即使呆在温馨的春天,仍然在抓住它。
这个秘密飘忽不定,它是喷泉,产生在季节的递嬗中,从未抛弃过你。
现在,我快要死了,苏修。
我曾经想起过岛屿上的那些红色水果的灿烂。
当桑科将水果送给我时,我将水果挂在一根彩绸带上,悬垂在墙壁的里面。
我以为它太奇怪了,如果园中的水果更加幽香更加艳丽。
但是,水果也有枯萎的时候,我现在回忆起来,当我看见墙壁上的水果失去最初的艳丽色彩时,恰是我掩埋桑科的最后的日子。
这种危险的联系使我以往的智力丧失殆尽,面对它,我的思想百费心计,这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宿命,像大理石上的冰块那样坚硬。
桑科在我最后的日子里似乎在烟雾缭绕的渊薮里,渊薮引出了渊薮,他不断地想控住我,我们以前喜欢做恶作剧的那片山坡依然存在,但我已经不能去寻找。
桑科与我在过去的日子里经常站在炉火般的盛夏里,我们的游戏有默契,有巧合,并且其乐无穷。
游戏中的顺利前景覆盖着郁郁葱葱的草坪,在薄薄的绿草皮覆盖之下,桑科显得漫不经心又很忧郁。
当我们做游戏时跌倒在沙坑洼里时,满脸尘土的桑科浮现在脸上的愉悦使他充满了少年的气质。
通过这种富有弹性的力度。它留下了海啸般的回忆,尽管这些回忆是我不能永远携带的。但是,我敢说,没有谁像桑科那样在活着时构造了一个优美的圈套,系在我的身上。”
我将这个女孩在最后的日子里对我复述的这些语言一字不漏地重新复述了一遍。
我给拉史讲完了这个故事,拉史站起来伫立在潮汐之中,他一定在寻找那座小小的岛屿,他被这个中国故事感动着,长长地缄默着。
爱情或者说爱情中的故事变得伤感了。
这天下午我们抱着手臂坐在沙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就像我们曾经将很多的时间消耗在一个梦境中那样迅速。
然而,我们很快就觉得我们之间的相识已经渡过了漫长的世纪,拉史跟我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仿佛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第二天拉史独自一人去镇上了,而我却留了下来,我坐在面临星湖的那道窗前,开始叙述我对这个世界的观望态度——这种生活无疑已成为我的习惯,拉史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些,因而他出去了,临走时拉史吻了吻我的后颈说:“宝贝,我要去镇上走走,你自己呆着吧!”
我坐在窗前看着拉史的身影消失在沙滩上,从沙滩步行到小镇需要半个多小时,这就是拉史,他的展现就像一首十分美妙的乐章,我用我的爱去理解拉史,这个欧洲青年的一生将是有某种冒险的意义,在星湖的沙滩所包围的这座房子里,我希望我与拉史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愉快的。
那束随身携带的叶芝诗集已被我轻轻翻开,那是叶芝最著名的诗:
当你老了,头发灰白,满是睡意
在炉火旁打盹,取下这一册书本
缓缓地读,梦到你的眼睛曾经
有的那种柔情,和它们的深深影子;
多少人会爱你欢乐美好的时光,
爱你的美貌,用或真或假的爱情,
但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也爱你那衰老了的脸上的哀伤;
在燃烧的火炉旁边俯下身,
凄然地喃喃说,爱怎样离去了,
在头上的山峦中间独步踽踽,
把他的脸埋葬在一群星星中。
风吹拂着这首诗,吹拂着这爱情的季节,当一个人老了的时候,我经常问自己,倘若我能够给活到很老的时候,懦弱、痛苦、欲望都已消散的时刻,我回忆得最多的是什么人?我会记得这沙滩上的幽居吗?
就在我注视着沙滩时我看到了一位年轻的女子提着一只箱子正在向沙滩走来。
她身穿黑色的风衣,披着一头黑发,远远看去就像一团黑色的乌云和飞翔的鸟类。
她来到了我们住的旅店,罗爷迎接着这位穿黑衣的女人。
这位神秘女子的到来无疑为这座星湖增添了一种悲戚的诗意。
我坐在窗前,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与拉史又增加了一位新朋友,这位女子一定也喜欢星湖,或者是慕名而来的,星湖这个名字带着一种遥远的距离。就像一个使用惯了钢笔而换上了一支芦苇笔一样用笔幻想着一团来自远处的阴沉的火焰。那么,这位女子独自到这沙滩来,或者是一次秘密的等待,或者是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