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坡是我在阴影的午睡中一个可以模糊亦不可以清晰下去的幽灵。
我又问起那个记载疯子的手稿的作者,因为那一切经常隐没在砖石和层层的缝隙中,像一根擦亮的火柴开始燃起淡绿色的亮光,它无疑是我的欢乐,即使在劫数难逃的时刻,我也在想着一只关闭的箱子会再度启开,闪现出一部严肃的手稿,只有栖息在红色的布幔中,在临风拂动的黑暗里长时期失去白昼的人才会将时间消磨在记载手稿这样的过程中。
它们展现着美丽的针叶,每翻开一页就让你预见到一种辉煌的福音或者苦难······
多少年后人们会解开紫褐色包藏的布块,弹去灰尘,在风琴的声音中,全然抵抗一部手稿散发的精神,它像一种武器,甚至是怪异的人间无法制造的武器,让你不能生不能死。
手稿的制作者们肯定都具有这样的杰出天赋。他们最引人注目的成就就是留下手稿,尤如留在一个金色黄昏、银色月光下徐徐降临的颂歌。他们带着极端主义歌颂美妙的音乐,绚丽的阳光,同时也歌颂一个死去的人。当坡再次重述那部手稿,记载手稿的人还没让手稿记载完就沉溺在死者们的空间时,我的觉醒才真正的开始了。只是坡始终坐在我身边,让我没有一点机会和时间专心致志地干那件事。
自那以后,我没有一次可以看清坡的面容,也没有一次可以看清坡外面的窗户,更没有听见坡的话语,但是我的头仿佛浅搁在纯净的甘泉中,是故乡山岗上潺潺流动的水,那些水绕过腐烂的树桩、苔藓和各种小道,从一种峡岩中留下来,经年环绕着那美好的气候。
是的,那是我记忆中的地方,还有那口井,我总是站在井栏边照着我的影子······
我知道从我器官中又流出了烫人的血,它们没有休憩的时刻,它们像那些水一样猛烈的、不可收拾的流下去,流进了窗口飘拂的花园里,很早的时候,我就听人传说过一个女人的血流在玫瑰花园,后来,那个花园的每一朵花红得耀眼,使路过的人迅速颤栗,每一批人群都有一个人成了盲人,另一个人变成了美丽的仙女。尽管如此,仍然有无数的人去寻找它,她们也许是为了变成仙女,或许是为了变成盲人。
在以后的2天——或者3天,我用一种奇特的力量写完了手稿中最难写的一章,那个精神病患者在暗中摸索着黑夜和白天。
我用一种祈祷的形式才让那个环绕着花园的人保持了安宁和平和。
在20世纪,我将一个精神病患者置身于毁灭的花园,这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而且它蔑视建设者,总有一天,也许是一个瞬间,一个美丽的宫殿将在瞬间之中坍塌。
写到这里,我感到斯制约了我的视野同时控制了我的语言。
我的体内的血似乎流得快枯干了,接近了我们童年时代做游戏时发现的一口枯井。
在那时刻,我感觉到我快要气息奄奄了。我找到了火柴,将手稿放在盆里,点燃了手稿,一部从夏天写到冬天的手稿顷刻间化为了灰烬。我紧紧地将那些灰烬攥在手中,我看不见自己,但我知道我的眼睛中肯定流露出生的最后欲望。
随后我就平静下来了,那一刻,我流淌的血似乎停住了,因为我不再感到体内的血从那个微小的器官中流了出来。
这样,我彻底毁去了手稿,它不能吸收我的思想,抽去我的热量,一切都在变,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摆在眼前,在任何生者的游戏历程中,生命比死者更加疯狂,也没有死者身上保持的一种镇静沉着的态度,当一个人感到需要选择时,生者选择的是生,死者选择的是死。
我紧紧抓住坡的手对他说:“抱住我,抱住我,别放开我。”
苏修读自己的一部手稿,
记述着一座爱情的岛屿——
冬天,很久了。
这场久违的冬天才被显示出来,等到我拿着梳子站在窗前凝望冬天时,我的爱情终于失败了,到了结束的末期。
整个冬天我都在火炉旁边取暖,不是睡思昏沉,就是梦境如烟,让一个自由人回忆在白昼和夜晚的大部分散漫生活,到了这样的时候,我总是期待一些人、一个人的如期而来,有的时候,在墙脚的阴影中,像一匹倍受路程损伤的马,从我的身边穿隙而过。
一个新的、陌生人到来,总是意味着我将重新开始。
我站在窗前,我的手指颤栗起来,这是一个永远难忘的情景,在一片宽阔的草坪上搁放着一具棺材,鲜红如血的棺材。
什么人死了?是谁在今天早晨宣布离开人类的季节,很显然,这是无疑是一种古老游戏中的梦境,无论谁在今天死去,都是现实的结局。
我放下梳子,透过弥漫的一种梦境,仔细地,从容不迫地看着草坪上的棺材,没有一个人到草坪上去,确实没有一个人上去,等到中午,棺材消失了,被抬走了,我来到草坪,就在上午放棺材的那个位置准确地躺下去。
草坪上的阳光温暖如喷射的火焰,这是一种驱逐古老的人类惊恐万分的,决定活下去的火焰。
就是在那场爱情结束的第三天,我的家人固执地将我送到这个海边疗养院。他们在我的镜子和衣服中嗅到了我对灰尘和黑暗的疲倦;在我烧毁的大部分情书中,他们猜疑,揣度我对于时间和空间的态度;然后他们拉着我的手,轻声说:休息一个季节吧!到那家最美的疗养院里,每天面对大海,面对早晨和黄昏。我接下去说:面对无边无际的海,面对无边无际的漫长的时间······
草坪的另一边就是沙滩,沿着青灰色的沙滩走下去便是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