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解我所居住的城市,第一,必须有心旷神怡的精神活动;第二,必须了解死亡个鲜花的命运。一个长期关闭的在枯燥无味的书斋中的僧侣,他只可能记住古典建筑的结构和现代哲学的理论;一个终日在俱乐部和联谊团中欢呼雀跃的人就更不知道一个秋天来临的隐喻是什么了。
当死神到来时,尤其在这座城市,死去一个人就像凋零一朵花那样无声,静默,惟其如此,每个人被卷了进去,每个人又走了出来。
访问霄的这一天是星期天。我登上了楼梯,几天前我就在电话里跟这位闻名遐迩的专家说明了我将去拜访他的来意。
霄在电话里仍然沉迷在他的研究中,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明了斯的病情及我的忧虑。
霄叹了一口气说:“一个精神病患者如要恢复健康,需要的因素太多了。”
我慌忙抓住话筒问道:“霄,需要些什么,能告诉我吗?”霄停顿了几秒钟却放下了话筒。
这次访问是在霄的研究室里进行的,小小的研究室实际上只有霄独自一个人在工作。他很惊叹我会如期而来。他说,在电话中听我的声音好像很慌乱,又很苍凉。他认为病患者是我,而不是那个没有见过面的斯。
我淡淡的笑了,因为霄的声音好像一种假设和解脱。
起初,霄问我斯的情况。
我坐在一把暗红色的扶手椅上,宛如被灯光辉映的夜晚所包围。我仔细地回忆起那个暧昧的日子,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挡的风。
我强调风是暧昧的,街道的气息和天上的星星也是暧昧的······
这时候,霄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霄,患精神病的人除了外界和心理的强烈刺激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霄摇摇头:“没有任何一件事说明一个精神病患者必须患病,必须被送进精神病院。斯的病是突然到来的,看起来他的病有希望治愈,我刚才听了你的叙述,唯一能够帮助斯恢复疾病的只有你和我,尔后是他自己。这三个人联系在一起,啸,你可以再等些日子吗?我正在研究一种方案,它直接关系逃挽救许许多多的精神病患者,包括斯这样的人。”
霄的声音是肯定而坚决的,他是一个长期在虚掩着的窗户中思考人类危机的精神病专家。这一天上午,除了谈论有关精神病的未来之外,霄还谈论到了人类普遍的另外一种强大危机。而这种危机他没有告诉我,不过,从霄的目光里,我似乎看到他们覆盖的城市和丘陵。以后我就告别了霄。
霄在与我握手告别时嘱咐我要耐心等待,并说,人类等待的事情太多,但每一局外人和幽灵以及置身其中的人在用不同的方式等待,我又笑了笑,并告诉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等待《圣经》,后来《圣经》有了,我又等待着上帝每时每刻都来临,再后来,我就等待着我到上帝去的地方去走一走。霄也笑了,并说:“好吧!那么,你现在就开始重新等待吧。”
有一次我问起那匹白马的下落,许多年后的今天,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拂晓在散发着日晖,我推醒了坡,我们唯一的变化就是在这夜里尽快逃离到梦境中去,只有在梦境中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强烈的情绪。在某种程度上来得迅速,超出我们白昼的快乐。
在这样的变奏中,我想起了白马,坡醒来后告诉我,他的温情一下子上升,似乎这是折磨了他很久的东西,如今突然摆脱了浓烟等待着这声召唤。在霞光映照之下,我知道了那匹白马已经在3年前的春天死去。坡离开小城时,本应将那匹马带上,但是,惊恐万状的白马不肯越过铁轨和漫长的现代公路,它挣断了缰绳,一声长啸,向家乡奔去。等到坡重新回到故乡时,白马静静地在从前放牧的草坪上吃草。
尔后,习惯于在白马的宁静中仰望天空的坡理解了一匹马的荒谬世界,他走过来亲切的抚摸着马的脊背,觉得应该让它永远留在这里,而将那匹马带进博物馆的想法只能是一个理想。
因而,坡便踏上了征程。多少年,坡一直在焦虑不安的柔情中回忆他的白马。终于,父亲的来信提到了那匹马的最终结局。
父亲遵照儿子临走时留下的愿望,将那匹白马悄悄埋在了山坡上。至此,马的全部历史和生命的过程只有我和坡知道,它像千千万万匹马的命运一样都是短暂的,只不过,它更加忧郁,奔放,在微妙的一生中永远在朝圣,那么,坡和马的经历将在金色的阳光下回荡。同时,一匹马标志着她的时间已经结束,而我们这两个人,曾经与马相依为命的少年和少女,遗忘的时间还没有开始。
所有分离的原因是因为有些人在阁楼中等待着,有些人在四周光秃秃的灰泥墙下来回转折,关于死水似的恐怖气氛和大街上经常发生的车祸以及一阵救护车上的死亡总是一成不变的回荡不息。
我感到,我和坡都是幸运的,尽管我们在蝺蝺独行,但是不幸也在经常降临。
世间不存在超然的事物,在斜阳的余辉中,它们的遥远之所以亲近,让人感到宽慰,是因为我们压根儿不相信它。所以,相信了的东西永远是失踪,而不相信的东西,它保留的时间无穷无尽,接近云壤,它满足了我们的虚荣心和努力的境遇,因而,它像一颗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