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没有在病魔中,精神病患者的住院部在一团团紫罗兰中掩映着,这是一座用别的方式很难感受的屋宇,我被它那闲适而又孤独的精神,有些颓废的气氛带了进去,尽管我的灵魂含着恻隐之心,怀着一种委婉的风浪,但我还是走了进去,但是,里面的沉寂使我难以置信,每间病房都敞开着,走道上,有几个人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时我嗅到了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这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年龄都比我小得多,她的秀发披在肩上,因为长期没有梳洗已经无法梳理了,我注视着她的身影,宽大的病服使她苗条的身材更加婷婷玉立,如果在另外的地方碰到她,这位女人会给善良和热爱美的人们带来欣慰。猛然间我听到一声大叫:“······还给我花,漂亮的玫瑰花······”几个医生闻声而来将她搀扶到病房中去了。
我走进会客室翻到了斯的名字,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外面:“斯到花园中去了。”“斯经常去花园吗?”医生淡漠地又看了看我:“是的,他大部时间都在花园里。”“斯······”我还想问斯的病情,医生的目光已经翻开了一本书,显然他对我这样的探访者已经麻木了。我只好走了出去。斯在花园里,而花园好像含混不清,斯会在哪片花园中呢?
从住院部拐过一条径道就是大片的花园了。从远处打量它们,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置身于一个梦中逃逸的好地方。因为只有在梦墟中才会汇集如此众多的无限的花园,我想修建这座精神病院的设计家肯定有一位亲人患严重的精神病,或者是一位臆想者。但是,当这里是热烈的夏天时,我想,这些远离人群和病患者会不会在花园中昼夜行走。他们的阴影飘拂在花园的香气中,与空气眺望的太阳辉映一体时,他们成了一种明朗的影子。是的,可能心灵也在快意的夏花中超脱了自然。
我提起裙裤,开始步入花园的小径了。
这些小径像一条条盘旋起来的秘密通往迷宫深处。我感到如果长久的在这些小径上走下去,会意识到那种不期而至的时间中有着我们的某些怪异的阴谋。这些阴谋就是不能满足别人和个人的预言能力,不能满足世界的荒寂之情。
没有人会了解这座花园,包括我自己也不会了解。很久以来,我们被无聊透顶的事物所干扰,三分之二的思维和生命在一种自我的萎缩和诧异中,我们从19世纪末期开始的一切秩序都用来抵制灾难,而心灵的颜色,包括每张面孔的肖像都在濒临着死亡。
那一切闪烁在4月或者6月的月光和身影意味着强大的死亡。几天前,我曾经随同坡去听一场大型音乐会,整座音乐厅的气氛令我压抑、窒息。散场后我的内心突然烦躁起来,坡用手挽住我,我说:“坡。这场音乐会真是糟透了。”“啸······”“糟透了,坡。”我的眼前在拼命排斥那种回荡不息的没有灵魂没有太阳升起,生命往返的音乐。我讨厌那种杜撰的消沉,就像讨厌一个噪声沙哑的人对我叙述冬天的一场雪景。
看见斯走在那片玫瑰园中时,一道刺目的阳光射进来,我的头和目光都有些晕眩,当花园中清淡的香气使我产生悲伤的感觉时,我绕着玫瑰园向斯走去。
漫长的夏天,我等待着,盼望着的时刻已经历历在目,这就是斯,它产生了让我闭眸怀想的季节,斯的身影像一团奇异的颜色渐渐逼近了我,倘若我不是迈着步子用手支开那些刺人的玫瑰枝叶,我准会有飘移起来的年头,它将我从尘埃中挺起来,拯救在一片园子里,就是让我接近这个安谧的上午,看见斯。
我停下脚步,有一个人同我阅读这片玫瑰的伤残,阅读它的柔弱禀性,阅读玫瑰一声的矛盾,这个人是谁?会不会是上帝?
斯的冷漠被我看见了。
他好像试图伸出手去,摘一朵离他很远的一朵玫瑰,这朵玫瑰是这片花园中活得最长的一朵。斯似乎下决心将那朵玫瑰采到手,最后却又回了手,他正在犹豫,我看得出斯被这朵玫瑰所困惑的神色,他那冷漠的态度是热情的人们无法取代的。
这个人有可能忘记了世人的面庞,忘记了曾经游过泳的第三条河流······但是,他却记得玫瑰。
也许,我的天性更适宜与玫瑰为伴,我极害怕这束花,它暗自将我们最愉快的东西悄悄破坏,玫瑰——就是矛盾的感伤体。幸福的人看到它会让一朵玫瑰的美折磨而死。这就是我们理解的玫瑰,斯如今正在这片玫瑰里,那么,这个人带着怎样心情困在玫瑰园中?
“斯······”
我以我习惯的声音唤他,尾音很长,很重。我又叫了一声,最后我知道在一个充满玫瑰的花园中像斯这样的人是听不到声音的。
就这样我向斯迎面走去,他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
正如希望成为永生,而死亡成为一种隐喻一样,在这一瞬间,我的信仰已经靠近了理性。我清楚地看见了斯的面庞,他已经属于神灵所放逐的憧憬。
因而,我希望你同我一样慢慢看清楚斯的眼睛,鼻梁和永无休止的睡眠。这样一个人不是在花园中行走,他是低着头,听不到低沉的轰隆声,木料和玻璃的破坏声,连纸片的飞扬声都听不到了。
他聚精会神的毫无紧张的在一场睡眠中,从那次在董的房间中睡下之后就再没有醒来过。
与世人不同,斯的睡眠状态没有中断过,没有被人打扰、阻挡。
一人精神病人的睡眠它不可能离弃,即使是优美的水上芭蕾舞蹈之类的场景也不会将他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