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胸间的烧灼感已经来临,同样使我犹豫的是关于去探望斯的问题。夏天,我的行为暗示我的生活中有一道障碍,排除这障碍的是我,人们早就认识了魔鬼,但看见了魔鬼的并不多,而我,魔鬼时常到我虚构、杜撰的危险中来,我费了好大的努力排除它。
在这里我必须叙述一下我对钢琴师沃的思念,他还没有回来,每次我单独揣着那把钥匙来到地下室时,我总是设想怎样告诉沃,关于我眼前的生活,关于坡与我的婚姻。
我打开门后面对的是冰冷的空气和钢琴上的冷寂,我决不想伤害沃,我只是想告诉沃我跟坡的联系是种宿命,我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就走了。沃,一定到另外一个故事中去了,围绕着沃的是许多空间的故事,虽然我从未听到过沃的故事,但他的面庞以及深不可测告诉我:沃会抛弃一切到他的世界中去。也许他已经抛弃了,抛弃了他的地下室和钢琴,沃经常流浪的性格,使他如一只鸟一样的自由。
诚然,这一切都是我设想的,我很快就忘却这件事,在一场又一场骤雨过后,期待天气凉爽起来。于是,我就像坡告诉我的一样看着层层树叶,我观望树叶的心情并不是期待从树木之外看到什么,我只是盼望听到秋风的呜咽声息卷着树叶,这样,我就会看到第一张叶子泰然的落下来,那时,就是秋天了。
“啸,你看到树叶落下来了吗?”坡从外面给我带来了一片树叶。
“坡,这是被雨打下来的吗?”
“不,我看着它落下来的。”
“这是真的吗?你看见它落下来了。”
“是的,啸,夏天已经结束了。”
相形之下,我变得麻木了,坡看到了树叶落在地上,而我的目光变得逊色。不错,坡确实对季节的感悟是敏感的,他没有想到我将在秋天做一件事,当我和秋天达成协议的时候,是的,同秋天同内心的愿望打成协议之后,我想起我们的外貌会不会改变······我找出一套秋天的长裙,想来想去只有它的颜色——紫色可以走到那所郊外的精神病院去,这同样是同秋天达成协议的内容之一。
我穿上紫色的长裙,试着在镜子里看着这种我很害怕的颜色,我一看到它,忧郁会更加严重,我趁坡去手稿陈列室时出了门。
这是初秋的早晨,一个阳光温暖的日子,我走到博物馆的深树中时,树叶纷纷扬扬。
驱车穿越环城公路后,来到了郊外的公路上。
一些麻雀和小鸟迎着太阳飞翔,在许多马路中,矗立着粗大的灰色电杆,小鸟栖息在电线网络中,像一排排黑色的诱惑。我驱车在它们中间,尘世间的一切生命冲击着我栖息了很久的心灵,我的整个生命好像向外撞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我又想起了魔鬼,他们会不会出现在阳光下,会不会看见我的一团紫色闪烁在损害着宗教信仰的土地上呢?
如果魔鬼能够反映出精神萎靡的风尚,他会不会躲在一刺篱中间窃笑?
上帝啊,帮助我,让我跟秋天达成协议,这是一个人的挣扎,浮沉。我还认为这是一个古老的文明时期,我信奉上帝,就像我在不久之前信奉上帝会让秋天降临一样。
我想起,少女时期,在故乡的木房子里,我独自藏在后院,悄声读一本《圣经》,古老的圆桌上,斜铺着我姑姑送给我的那块绣花枕巾。而那是一个最残酷缤纷的季节,南方的街道上头一次结满坚硬如钢的冰雪,昏黄的光线和微弱的火炉,粗糙的木造空机投下大量的阴影。
我的声音轻声地朗读出来:“有一天,耶稣同门徒上了船,向他们说:我们渡到湖那边去,他们就开船去了,去的时候,耶稣睡着了,忽然湖上来了一阵暴风,船上的水要满了,危险甚大,门徒上前来,叫醒他说,师傅,师傅,我们要死了。耶稣起来,责斥风浪,风浪就止住,又平安了,耶稣给门徒说,你们的信德在那里。他们又害怕,又惊奇,彼此说,这是谁呢?他向风海发命,风海就听他。”
我看见了这家用鲜花装饰门庭的精神病院,只不过鲜花早就凋零了。我看着这无法揣测的医院,它的神秘要远胜坡居住的那家博物馆。我静静地走向大门,我想,这是秋天的一次奇观,它以赫然的颜色使我的幻想无法上升。
《新经全集》中还说:“你们应当小心,醒着祈祷,因为你们不知道那时期何时来到······你们应该醒着祈祷,免得陷于诱惑······起来,我们去罢,你看,那要交付我的人,快到了。”
呈现在我眼前的是正在凋零的大片花园,昨天,它们的盛开将这里燃烧成火,夏花的灿烂经历了不停的更换。从片片惊慌失措被风吹落的花瓣中我的目光在饱含着一场很大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