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这里是夏天,在我的周围,一切都在夏天里。我感到夏天这种情绪充斥着周身,夏天是什么?我的所有的整个夏天是怎样过来的。“夏天容易让人受伤”。我怀着一种极其恶劣的心情站在栏杆边,我不记得我最后是怎样离开那条街道的。
重新回到沃的地下室中,这里没有夏天,看不见夏天的太阳和心烦意乱的符号。
我趴在沃的床上,趴了很久看着地下室的窗户。我将自己隐蔽在安全的地方,在这里我不会受到伤害。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身影从地下室的走廊上走过去,那极其熟悉的身影正是坡。
我冲出去,浑身颤抖的发出声音:坡,坡······坡······是的,坡就是那位少年,那位多年以前的少年坡。他转回头看到浑身颤抖的我。坡一点也不慌乱的就走过来将我紧紧揽在怀中。于是,我也猛然地抱住他的腰,像在支离破碎的地方突然看见一颗挺拔的树杆那样痴迷。尽管我一点也没有看清坡此时此刻的模样;于是,他抱起我来,我紧闭双眼,好像到了夏天的街道上,人群拥挤,好像到了一级级台阶,我不敢睁开双眼任凭坡将我带到持续着倾斜的液体和颜色的地方,当我睁开双眼时,坡告诉我这是博物馆最高的一层,与此同时,我的双眼被一层层的网挡住,我知道这是被扭曲了的一层层网状的雾。
这个时候,我看见坡站在窗口包含着又一层美丽的意义。我已记不清那个少年的形象,连那匹马也不安的消失,我们在沉静之中像两个旁观者一样彼此看着对方。坡已经改变了昔日的外形,他的变化使我面对着一个陌生人,我隐约看到坡的脸庞,这是一张英俊的优美而伤感的脸,我几乎很难从他脸上找到漏洞,他的面庞正被绵绵不断深情笼罩着。
显然,坡也在端详我,看得出来我身上的变化令他激动,我们像用两种液体掌握世间的秘密,从我们俩人固定的目光中传达出来的自然是炉火纯青的秘诀。
后来,坡恍若置身在我以前梦见过的雨水中,他抬起头轻声问我记不记得在山坡上同一匹白马在一起的少年,我没有回答,坡告诉我,他那一天像今天一样站在窗口,他看到一个女子不停地在博物馆门口徘徊,他认为那个女子正是他一直窃窃私语的啸。
我自然就是啸。我们朋友们都叫我啸,我知道这个名字被掩映在各种各样的围困中是,许多沉重的喘息和轻盈的蝴蝶开始同舟共济了,我的名字有时候是一种代号,人们呼唤它或者低吟它时,它就开始跃入一条明澈的河流,每个顷刻和每年的特殊时刻,每个人喊叫的声音都各具特色,首先是坡称呼它,坡多年前是一个少年,在朝霞插入我茂密头发中的时候,坡穿过村庄来到我家,他隔着大门叫道:“啸······啸······,你想不想去山坡上跟我放马······”而我便逃离众目睽睽的亲人们来到门外,我们从容不迫地走到一条路上,再就是沃,不知道为什么,沃每次呼喊我时,就像一种猝然弯曲的旋律奔涌在我的心底,而沃的目光令我不寒而栗,仿佛他叫我啸时我们已经经历了一场地震和瘟疫,尤其是沃弹奏完一曲时他习惯将双手搁在键盘上:“啸,过来,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我从没有看见过像沃那样的目光,他洞察一切而又一切表现在闪闪发光的声音里,我知道他叫出第二声啸时,准要告诉我什么,于是,我突然像一只垂死的鸟那样疲倦,“啸”,斯只有在那个夜晚,当可怕的危机与我们对抗时,他看到我的沉醉后呼喊的声音使我回忆未来像穿过许多张黑色的头颅。
现在,我紧闭双唇,用另一只眼睛看着这个夏天,我感觉到我的身上正在揭示窗外的一种结局,这个有秩序的规律被我穿透后,我的一生会有所突破,很可能是一扇平淡而乏味的大门,也许是一扇正在生锈的门,也可能是一道檀香木的大门。
这出自我愈来愈不悦的阴影,我的某些判断也许是断章取义的失败,却来自我等待的机会。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当我和坡匆匆跑过地铁从雨中的园林散步归来后,我就做了坡的妻子,我把头发从前额捋到后面,仿佛看到一片有毒的花园,芬芳美丽,鲜红动人,我正设想着有一朵带有强烈香味的花被我呼吸而下,我因此而死去时坡回来了。
坡的工作是收藏手稿,他曾经告诉我,在许多手稿上记载的历史和死亡比眼前发生的一切更加充满快感。
坡说,“有一部记载颓废情绪的手稿,每当打开它时,总会让人昏昏欲睡,而且是带着某种闲适的心态而入睡。我第一次打开它时就睡着了,幸好那间收藏手稿的房屋只有我一人,它是单独成立的,我在睡意中什么也没有梦到,也有这样一部手稿记载着一个成为疯子的结局。”
“那结局是什么?”我打断了坡的话题。
我预感到坡会用一个灾难的打击回答我,然而,坡却平静的说:“记载手稿的人没等疯子有结局自己却死了。”
“死了······”
“记载手稿的人生活在白昼和黑暗中,所以他必须死去。”
“而疯子呢?”
“疯子的生活是另一种生活,他看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的时间被抽象地被破坏了,因而,他生活在没有时间组织的消逝中······”
“坡,记载手稿的人都是一些什么人?”
“他们是一些惊天动地的人。”
“我能够记载一些什么吗?”
这时我仰起头,我感到肉体在燃烧。
“啸,你想,记载些什么?”
“这你就不用问了。”
在我身上有什么特征吗?或者是一种冗长的,在朦朦胧胧中带有新鲜水珠的特征吗?我有预见和记载混乱和秩序的能力吗?它们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