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我从未走进博物馆去,坡像一个影子,在其余的时间中使我幻想不出他今天的身影,幻想不出坡除了跟一匹白马在一起,眺望金色时间的流淌之外,他身上另外的东西。
有一次,沃曾经为我介绍过这座博物馆,他说这座刚刚修建不久的博物馆集中了一部宗教。
“什么宗教,”我问沃,并且想清楚的听到一点明晰的答案,但是沃虚无的告诉我:“宗教不回答寻找答案的人。啸,在宗教里,只有黑暗和火焰,只有祈祷和福音,只有无声的音乐悄悄流淌。”沃如此回答我,而我却再也不敢提起一座博物馆。但是,坡,他的存在却跟博物馆有联系。
我靠冥想生活,这样的状态似乎从未间断过,也从未遭受过破坏。我经常携带着一些书籍,一些十分珍爱的东西进入每个季节的衰亡之中去。比如,坡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存在着就导致了他会活跃在我的冥想中,不止一个夜晚,我可怜起人类的这种情感,它几乎不会被时间杀死,而且相反会被时间延续。犹如一些制造银制器皿的人竭力收藏最初的一个器皿的造型,坡在日常生活中随着烟雾不断的变幻无穷,有时候,在夜里,即使躺在沃的身边,我也会看见坡的那匹白马和坡牵着马在街道上昼夜行走。
坡是摇摇晃晃的影子,他隔着玻璃跟我对视,又是,则有那样的形状,坡从少年变成老年人的风格,包括那匹白马也开始孤老,我不愿意相信坡生活在我生活的城市,在一边又一边期待着梦和人群的窗口中徘徊,我不相信坡就在那座新建的博物馆里,有时候,我已确信坡在远方,但是我却不敢走进博物馆的大门去。
在博物馆的大门外徘徊了许久,我觉得博物馆的建筑风格令人难以置信是从一部宗教书的祷告词中形成的一座尖塔,但我确实在一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幻觉。一些散步和穿过街道的人此刻也在博物馆外面濒临着这座建筑的冷静。
我喜欢这种冷寂,我预感到这冷寂将继续笼罩这座盛产鲜花的城市,同时将冷寂覆盖在喷泉和街道上,任何行人,任何将要死去的,将要出世的以及活着的人都会充满在这冷寂之中。我的心绪突然被明澈的阳光照耀着······
我真的喜欢这种冷寂,我相信这种我感悟到的冷寂将同残酷的疯狂一样扎根在空气中。
我一点也不奇怪我逃避斯的时候,他已经生病,也许斯发病的那天就是在董的房间里,当他醒来,面对着董的遗物面对着我的离去;他或许是在半夜醒来的,斯发现自己受到了“伤害”。我提出的“伤害”,是一个朋友提醒我的,这位写诗的好友曾在一封信中对我说:“现在,我慢慢地明白你是受到了伤害,这已不是传统的人世意味的伤害,你在一个空前贫乏和肤浅的土地上用自己的生命和语言建立了独特的宗教,并且像所有的殉道者一样陷得很深,这几乎要令人心碎,我从未反对过内心的神圣,却不忍看高贵的精神必须以慢慢毁坏鲜活生命为代价。”我不准备在这篇小说中详细谈论这位好友,他的名字叫殷实,他几乎在隔着万千堡垒的地方也能看见我在黑暗中的一切活动。
我陈述的“伤害”在同一意义中可以放在斯的疾病上。写到这里,我能够想象出斯遭受“伤害”的那个空间是如何的可怕,他起初发现夜晚是由漆黑的空寂组成,但是在这空寂中竟然存放这董的照片和微笑还有那束玫瑰花,然后发现他曾经在不久前对我这样的女人叙述过爱情,并且将她带到这里。重要的发现是黑暗没有沉默睡眠,反倒将荒唐的现实摆在眼前,我清晰的记得,斯那一夜是多么贪恋睡眠,他像一个孩子,渴望进入梦境,这一切足够让斯从“伤害”进入“伤害”,他的理性没有了,他的思绪停止在半夜,斯望着黑夜,他不单丧失了记忆,他还丧失了对世界——时间和空间的,以及对世界的认识。
这就是斯的病源和发展······当斯的另一个好朋友找到我时,斯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斯按照这样的方式去一座医院是我意料到的。
从那天晚上我悄悄离开斯的时刻,我已经深感到我与斯共同制造了一种悲剧。我预感到我离开后,斯醒来时四处还有我身上的气息,这使斯主动的陷了进去。
我没有向斯的好友讲述那件事,因为我压根儿没有语言表述出那件从头到尾的困境和压迫我躯体的一直没有散尽的“暧昧”。
我站在斯的好友对面,他是在街头看见我的,他说当他发现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斯坐在他的小楼上吹口哨,从口哨里只能听出一阵阵水浪的声音,我让他讲讲斯的脸色、神态、动作,他告诉我:从外形上看,斯完整无瑕。
这位朋友看着街道上的人群轻声说:“斯住在那座医院是幸运的。”我没有说话。
我跟我自己的内心说:斯是不是早就有一种想法,想忘记一切,现在他达到了吗?这出自我内心话语同时也是我的思想,它接近了一种十分疯狂的结局,我告诉这位朋友我想去看看斯。他嘱咐我等到夏天过去后再去。我问他为什么?斯的这位朋友是气象学家,他又低声的说:夏天容易让人受伤,等到秋天时,一切都会平静下来。他说完再不肯告诉我点什么,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