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无数的星星安静着城市,像同时慰藉着斯这样的心灵,斯是太累了,他说着说着就在沙发上睡去,我突然感到一种可怕的伤感,我冲了一杯没有糖块的咖啡,味道像苦而涩的乐曲,使我们回忆升起。
多年前那个圣诞节的晚上,我刚到这个城市不久,董与我在人群中跳舞。董像是一首活跃在人群中的谜诀,她那忧伤的黑眼珠一直合着节奏从未停下来。我又喝了一口咖啡,直到那杯子空了,然后无力地放下它。我没有睡意,我一点睡意都没有。我注视着斯的眼睛,四处是已消逝的夜色,包括灯光的时间也较暗淡,斯好像好久没有睡觉了,他的姿势和睡意抵抗着紧张的空气,抵抗着黑暗和漫不经心袭来的问题,斯是不是在做梦,我不小心碰翻了被子,它跌在深色水泥地上,我透了一口气,听着这细碎的声音。
斯已被惊醒,他看了地下的碎片。哦,天哪,我目光随着斯的目光看下去,到处是碎片的阴影。在此之后的时间里,我们坐着,感受这个巨大空间之外,灯光在闪烁,一幢幢房子里出现橙红的灯光,门口似乎有些黑影在晃动。
“啸,你肯跟我去董的住宅看看吗?”
“斯,好吧。”
我感到我要干点什么,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我披上一件很薄的风衣,在这一瞬间,我呼吸道门外的空气中飘荡着暧昧的风,不管怎样大的世界,这股暧昧的风和气息一直是清晰的,我想着董,几乎凄然泪下,在我们俩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中,我知道时间沉默地投射出神秘的光芒。
我想提醒斯,空气中有一大股暧昧的风荡来荡去,斯并没有嗅到这股风,他低着头,偶尔才抬起头来,他的目光看出去时似曾看到了一种抽象的存在。斯是没有力量抑制情绪的,他在燃烧的困惑中,告诉我:“啸,董是在我抛弃她后自杀的。”这时候空气中暧昧的气息更加浓郁,我用手慢慢地将长发梳理了一下:“斯,你嗅到了什么吗?”斯退缩到自己隐秘的天地中去了,他压根儿没有听到我的声音,过去的每分每秒迅速倒转,斯现在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中的人。
“啸,我抛弃董,是在3个星期前,而那一天,我感到我爱上了你。”
我止住了步子,高声告诉斯:“斯,3个星期前,我们俩在地铁站车门口见过面,你是不是疯了,当时你理智清醒。”
“啸,就是在那道沉静的地铁门口,你站着我记得你身穿黑色衣服,有一股风吹来,掀开了你的衣领,你的声音很低,你微笑着······你的微笑······我就是在那一时刻爱上你的。”
“斯,你还准备带我去看董的住宅吗?”我没等他的声音消失就转回了身,这条街上似乎印满了古老的祷文,我对那一句句看不见的祷文依恋不已。我在这一瞬间体验过的感情是一道道同样的祷文书上的奇迹。我深恋着它们,是不是为了黑暗。
不,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和沃坐在一个高高的台阶上,远处有悠扬的琴声,它们是一些与沃这样的钢琴师极不相同的人弹奏出来的乐曲:“沃,听见琴声了吗?”沃站在我的背后,凝视着乐曲飘来的方向,他断定这乐曲是来自一块冰雪中。我没有跟随他的思路前进,黑暗中,我坐在那里想逃避炎热的气候。比如现在,我又在逃避什么,空气中暧昧的风追踪着我,我知道,我是在逃避暧昧。斯赶了上来,他走到我的前面,直盯着我,我再一次问道:“你嗅到空气中的气息了吗?”
但是,令人悲痛的是斯完全没有接近我感受到的,在黑暗之中上升的思绪。接着,我从斯的幻觉中,从他另一种臆想中逃逸了,尽管我仍然站在斯的面前,我询问我自己:我是在独自一个人跟一个幻影在一起,但是随着黑暗过去,这一切会烟消云散,而我置身于其中的时间也将淡漠,我又想起了那朵葬礼中的玫瑰花,我不知道斯将那朵花放在那里了?此刻,我先将斯的未来告诉你,这是我在一天晚上梦到的。斯由于置身于一种暧昧关系之中,他很快忘记了我。直到我的小说完毕,他也没有记起我是谁。当我后来去精神病院看他时,他好多次独自站在院子里吹着风,毫不理会我的存在。这个梦后来变成了现实。
这实际上是我在斯记得我时面对他的最后一次,风吹进眼里去,也吹进衣领中去。我不知道那个5月从哪里吹来的风,在风中你别想从中得到一些什么。斯的双眼湿润,微熹的光焰开始上升,面对这个早晨,面对斯的犹豫,我看到了一种肉体中的危机,“暧昧”我又想到了这个词汇,从中感到空气渐渐枯竭,一些人已经早起,在粉红色的霞光中锻炼身体,我看到了暧昧中的一种危机,这件事几乎在一瞬间使我丧失了白昼的努力。斯将我带到董的住宅时,我已经看不到太阳和坚固的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