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到坡是怎样从跻身而来的人群中消失的,当我的目光从许多黑色绸衣和镶着白色花边的丧衣中仰起头时,看到了不可抑制的许多露水一样的泪水时,我在寻找坡。
我找遍了人群的每个角落也没有看见他,就在我有些沮丧时我想到了坡会不会去那片山岗。
坡躺在闷热的草地上,他闭着双眼,几乎是紧紧闭紧,绝没有睁开的勇气。坡长得十分瘦弱,他的手放在胸前,显得苍白、敏感,而那簇头发却黑而密。我默默地看着坡,告诉坡他家里的人快送葬了,他应该去参加他爷爷的葬礼,坡没有睁开双眼,他似乎睡着了,在炎热太阳的铁红色尘土上进入了睡梦,我摇了摇他:“坡,你不去参加葬礼了吗?坡,你家里人肯定在等你。”
好一会儿,坡才睁开双眼,他盲目的看着我又看了会天空。在这里,灰尘不会进入眼睛,天空洁净得让人心怀荡漾。太阳透过地平线发现一种朦胧的光圈。坡终于站了起来,他说刚才梦见坟墓中的许多草,长得像人一样高的青草尖锐的面向一个深深的洞。坡分不清出洞的门,后来就看见了他的马······坡的声音有些干涩:“啸,在梦中我的那匹马急躁的仰天长啸。”
我们走下山岗时便看到了一支送葬的队伍。霎时间,一股黑白色交混的颜色像飘带一样从时间中飘拂在路上,我感到了坡的面色像灰尘一样,他用一双手紧紧的靠近我:“啸,他们将我的爷爷送到哪里去,我不能去参加葬礼。”“为什么,坡?你必须去参加葬礼,你身上穿着丧服,你是你爷爷18岁的孙子,你爷爷需要你去。”“啸,你放开我,我绝对不去参加葬礼。”“为什么坡,这是为什么?”“啸,跟我回到山坡上去,我们回去,我害怕······”终于,我听到了坡最初的恐慌和颤栗的声音,听到这句话后我开始哭泣,我陪同坡向着山岗走去。
坡没有看到我脸上的泪水,坡用那遥远的步伐追循着一座山岗的形成,它的元素在于充满着安谧和呼唤,它脱离了坡第一次面对的葬礼。
坡摇摇晃晃地走着,发出轻微的回声,我的泪水被风吹干了,我们爬到了最平坦的山坡上,坡脱下了身上的丧服,他里面穿着一件桔红色的内衣,当坡将那件脱下来的黑色丧服抛下山岗时,他突然感到一阵震惊,继而将面孔转回来,惊恐地看着我。坡意识到了什么:“啸,我们都快要离开这里了,你打算去哪里?”我没有回答坡。
坡告诉我,他的一位亲戚介绍他到一座城市的博物馆工作,他决定放弃学业,去那座博物馆。我在草坪的热气中看着坡的姿势,他好像暂时忘记了爷爷的葬礼,给我描述着有一天在那座博物馆里走来走去,同时有一个固定的位置,在博物馆内有一间小屋,逐渐地看到神秘和星星,听到夜里从博物馆的寂静走廊上吹来的风声······坡说:“那时候,我可能为我的这匹马找到一个角落,让我的这匹马走到深红色的地砖上,然后让这匹白马死去······”我张大嘴看着坡,空气中飘荡着坡断断续续的嗓声。
坡的音调,好像没有一种笔直的方向,在那嗓声中更多的是怀疑和挣扎,风在吹,坡的声音越过了丘陵和草地······“啸,现在你陪我去看看爷爷的墓地好吗?”
我没有点头,我的头发和前额上有风吹,有大股风沿着脖颈进入肺部。至于坡,唉,他在说些什么?坡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就像被一件大衣裹住,侵扰我的是风,但在风里坡到底说明了什么?那座博物馆······坡继续说要将那匹白马送给博物馆,而博物馆的东西是静止的,虽然它满载着历史。我陪同坡到达他爷爷的新墓上时已是黄昏了。
然而,时序分散了人的注意力,在一切混乱的秩序中,直到如今我已没有见到坡。
于是,我此刻蜷缩进5月的天气之中,可能是蓝色的,也许是猩红的,最后是灰色的,我突然伸出手指找到那只死蝶,这可怜的小生命正在重新蔓延一种超出它自身的气息或者病菌。我从容的站起来,永远弄不清在广场上空喷着泉水的地方,夜晚会不会窒息。
我还是想到了斯,想到他将唯一的一朵玫瑰放在手心,像放在宽敞明亮、具有方位的平面图上。可是,他为什么只带着一朵玫瑰花去赴葬?董就那样死了吗?尽管多年来,我们俩一直都是好朋友,但我仍旧不明白董尽快结束生命是去干什么?想到这里,董就走来了,她在十分清新的空间中突然走上一片斜坡,到了一个地道中又爬出来,浑身是尘土。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敲门声。
“我尽了努力——”斯站在我面前,低声的重复着这句话。
“斯,你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摇摇头:“我尽了努力想让董活下去,但是······”
“哦,斯,你在说废话,董的生命并不掌握在你手中,她想去死,就必须去死,这是董的意志,董的信仰。”
“啸,等一等,你并不了解董,她像雪花一样飘渺,是的,像雪花一样。”
斯是那样虚弱,他的面庞像夜晚射出的十分暗淡的光,他一直在用十分含混不清的声音谈着董,在这期间,他总是重复的说道:“啸,我尽了努力······”我从窗台迁到门口,我希望斯从那些语无伦次的心境中回到现实中,斯并不像葬礼的那天一样从容,实际上,斯已经极其疲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