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在这吹着凉风的北京之夜，纯粹的北方生活，纯粹的北方天气，纯粹的北方城堡，北方文化，你的女人迎着地下的风，凉凉的风呀，昨夜我还在阻挡了的距离中，在咒语中，在企望里，爱你。今天收到10月2号的来信，一封夹裹着春城的夜空的来信，读到那些上帝的声音，爱人的天书，情侣的诗歌……这是一个明朗的月明之夜我刚回来，夜晚、烟雾、引擎的车鸣，像存放卷铁的国家，多少人在晚风中亲吻、发誓、拥抱，在通俗的时间秩序中行走，像我们在春城一样，我们如今仍在拥抱着进入梦乡吗？爱人？我的信颤抖着，它太快，血液太快，我一点也不知道，血液为什么这样快？
我古典的爱人呵，你是愈加古典了，读你的信，我简直不大敢相信，在这个消失了城市、情感的年代中，你抓住我的手，一双纤细的手，被伤害过但弥漫着爱情的手——向着那危机四伏的远方走去。你怕吗？这个年代，这个被愚人们损伤了空气和智慧的年代，你害怕我们会在不知不觉中突然消失吗？你害怕我们始终不渝？害怕我的独立、情书和永远不够的渴望吗？爱人呀，我却害怕，我害怕什么？你摇着我的肩，像保护一只鸟、一口吃糖。我还害怕吗？我还害怕吗？你又俯下身吻着我，你开始吻我的头发和眼睛了？我还害怕吗？你将我房在有房屋和草地的地方，你开始整夜整夜地不离开我，连一步也不挪动，也不移动……我现在不害怕死亡和出生，你猜我害怕什么？
猜猜你的苏修，苏修害怕什么？
夜更黑了。所以，我们活着，相爱是无边无际的，所以，害怕才是长久的，害怕中有我们对美和爱的期望，因为害怕，仅仅因为爱情呵害怕，我们才舍去一切的权利和利欲，舍去黄金和虚荣，也舍去威海我们的疾病和瘟疫。
然后，夜重新开始了，爱情歌颂我们的诚实，坚贞和努力。
苏修吻昊
1990.10.8
我的爱人：
我现在告诉你，我是在12岁那年，我上中学的时候，一个秋天，很晚的夜里，突然来的初潮……那个年代，我什么都不懂，羞于告诉母亲，羞于告诉同学。从那时开始，她就是女人了。昊，还有什么问题？还有什么需要我告诉你？今天收到你29、30号的来信，你知道北京已经很冷了，是在教室里读的信，她现在写信却是晚上，窗户都必须关上了，否则她会更冷。昊，我的暖意，手足和血液，从每天的夜晚开始，就不可阻挡的往南，再往南，我的每一滴都能溶入你的体内吗？
吻你，不至放开她。
1990.11.5
我的昊：
我不知道画了多少次名字的结构，我是多么需要你，多么的无力，而坚决的需要你，像无与伦比的帝国，像一座帝国的真理一样让你的苏修平息那难言的忧伤……
忧伤，我写了多少次的忧伤怎么这样广大，广大像我的遥远的山岗，喷射的子弹，旧日的欢乐……我的诗歌继续让这忧伤活跃着、活跃着、你的苏修要运用和掌握多上上帝的字母才能结束她出生后的忧伤……
但愿这封信是昊接到的苏修最后一信，但愿上帝保佑我们尽快见面。
苏修
1990.11.2
爱，爱人：
我实在需要生活在你身边，尤如在豪华的夏夜中死去一样。我的生命好像很短了，需要我活下去的有三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母亲，另一个是上帝。
有时候，我想，我现在可以去死了。像凡高一样，我又看了一遍《渴望生活》的最后：他要去告别。无论如何，他的生活过的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正如高更所说：“除了毒药，还有解毒的药。”而现在，就有离开这个世界了，“他要向它告别，向那些曾经帮助他，对他的一生给以影响的朋友们告别。他要向乌苏拉告别，她对他的轻视使他脱离了那种因袭传统的生活，成了遭人遗弃的流浪汉。他要向曼德斯、德科斯塔告别，他使他相信他最终一定能表现出他内心的一切，而且那就是他一生成就的证明。他要向凯沃斯告别，她的‘不，永远办不到，永远办不到！’已经深深地蚀刻在他的心灵上。他要向丹尼斯太太、雅克告别，他们促使他爱上了人世间那些横遭蔑视的人们。他要向皮特森牧师告别，他的仁慈竟使他能够容忍温森特难看的衣着和粗野的举止。他要向他的母亲和父亲告别，他们曾经尽可能地疼爱过他，他要向克里斯汀告别，她是命运认为应当赐与他的唯一妻子。他要向毛威告别，他曾经在短短的几个令人愉快的星期里做过他的老师。他要向韦森布鲁赫和德•鲍克告别，他们是他最初的画家朋友。他要向他的叔叔温森特•约翰、科尼利厄斯•马里纳斯，以及斯特里克告别，他们曾经称他是哲学家的败家子。他要向玛高特告别，她是唯一爱过他并且为了这爱情而企图自杀的女人。他要向巴黎的所有画家朋友们告别——向苏特雷克，他重又被关进了精神疯院，并且死期降临；向乔治•修格，他由于劳累过度而在31岁夭折了；向保尔•高更，一个流落在布列塔尼的乞丐；向罗稣，正在巴士底附近的破屋子里变得衰弱而憔悴；向塞尚，埃克斯一座高山顶上的痛苦隐士告别。他要向佩雷、唐古伊和罪林告别，他们让他看到了人世上那些纯朴的人的智慧。他要向拉舍尔和雷伊大夫告别，他们曾经在他最需要仁慈的时候给予了他仁慈。他要向奥里埃和伽赛大夫分别，他们是世界上唯一两个认为他是伟大艺术家的人。最后，他还有向他的好弟弟提奥，这个曾经为他经受了长久的痛苦，然而却一直爱着他，在迄今有过的兄弟之中最好，最亲爱的弟弟告别。”
昊，看到这里，我哭了。
我将头埋在我自己的手臂上，我哭了。
吻你。
你的苏修
1991.3.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