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
我很少在这灿烂的下午给爱人写信，不是我在白昼不想你，而是这个女人喜爱黑夜，喜欢掀开夜的帷幕，那里面多么香，那里面多么黑，多么忧郁，多么着迷。现在我却给你写着信，因为我害怕今晚喝酒时醉了。我太想醉了，好多好多天前就想醉去，她仍然是那个想在永久的睡眠中休憩的女人。
下午，北京刮风的下午，窗帘吹起来。
上午我拆开你的27号信，小巧的纸上休息着两条鱼，令人心疼的鱼，他枯干了，扁平的小小身躯，从南方载到北方，被我爱人寄到北方，它究竟死了，还是正游着水。水呵，水，鱼需要水，我们需要水。
爱人的嘴唇啊，这白昼，你在何处？你为着谁忙碌不休？为着什么活下去？为了什么事物而英俊？为了谁？读你的信，你那些喃喃自语，那些南方人的温情让人害怕，让人会死去。
如果这一天，让我休憩在你的胸口，多好啊！我多么希望闭上双眼，听你房间中的音乐，听你青年时代忧伤的声音。
我写着写着突然不知所以，我一点也不能接受这白昼的事实，只有我独自在北方，我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粗条灯芯绒，跟你那件一样大，下身穿那条黑色蜡染裙，我坐在桌前，听我自己说：我爱你。
我会醉去吗？会死去吗？你承受得了我吗？我盼望下雪的日子尽快来临，寒冷来临，那时，昊就会毫不犹豫地回来。
苏修
1990.10.3
亲爱的：
我躺在床上读你讲述的那个“白屋之恋”。外面，秋风吹响了树叶，有不曾出现的人在消失；外面，是人类语言的大溃流、大纯净、大败水。我渴望我的声音接触到你的皮肤，最里面的内心，伸向红色和大教堂的内心——我渴望在忙碌的时间中，劳动的状态中，创造的幻想中，在现实里将头放在你的胸上。我有好久好久没有抵达它，有好久，那个人将胸盖上被子和草幔，那个叫天使也叫昊的人不允许我将头放上面……如今，我们望着狡黠的梦境、城堡、河流和纯洁的肉体，我仍望着我们自己双手下面的脚踝，活生生的现实，我们的爱情故事，我们俩人的爱情，你的心跳吗？我的面色红起来，羞涩上升了吗？故事讲完了吗？
黑暗是始终不会消逝的，唯其如此，我们才选择。我才选择你，在夜晚做我的伴侣，在白天做我的情侣，在分别之后做我的爱人，在我死后做我墓地上的一只兔子。
你的夜晚呢？你的门铃呢？
你枕上的头发呢？你淋浴声的空虚呢？你宣布的婚宴呢？这一切，在哪里？
现在，我绕过了许多路、椅子和光焰，来到你的家，按响了门铃，你醒来了吗？
在我的语言中，你深信我是为了感激上帝赐予我们的爱情在创造一种教义吗？在你的温柔里，我证实我是一个教徒了吗？
给我讲故事的人啊，我听不见，我看不到，我被你膝头上的河流所载走了。
比昨天更爱你的人。
1990.10.11
昊：
有时候，在一切空洞之时，我试图去跟你过这样一种生活。拒绝语言、拒绝人群、拒绝诗歌和拒绝他们，拒绝所有吟唱的笑语……在我们俩人的世界中，这个世界充满了植物和淋浴的蒸汽，充满了心灵彼此间的纯净和拥抱；充满了早晨和下午的区别，时间和秩序的联系……昊，我们的膝头上只有手，只有手上的阴影……我试图去过这样一种生活。在明天……
颗可现在，我所从事的事物是什么？每个夜，每个白昼，在我拒绝不了上述这些东西的时刻，我是荒唐的牧羊人吗？我是古怪的老女子吗？我是最臭的兔子吗？还是爱你的人？我是不是拒绝不了空洞和词语？是不是拒绝不了夜晚和黑暗，是不是拒绝不了爱人的眼睛？
黄昏以后上升的夜是忧伤的，冉冉上升的肉体是杰出的，我的肉体啊，困倦了！困倦了，但渴望着你。
我想跟你说许多的话，许多的话。
吻你，吻着了吗？
苏修
1990.10.10
昊：
这黄昏，疲倦的血液紧紧的流在你的体内。喂我一颗你瓶子中的红樱桃，只须一粒，只须小小的一粒。爱情，多么寂静呵！我想要你，像从前，所有我们拥有的记忆，饱满和幸福那样的袒露，美啊，昊，有时候，我真想在你的身体中死去，达到最大的平衡。着慵懒、黄昏、思念、犹豫、慎重和爱情，说不出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谁？为了什么去思念，为了谁去纯洁？噢，纯洁，我们空气中的纯洁，我们黄昏中的渴望，我是多么想——找到昊的床，就此躺进去，多么寂静，多么寂静。昊，喂我一粒红樱桃，我想吃进去，吞进去，品尝红色和水，红色和纯洁。
吻你！
你的苏修
1990.9.24
昊：
读你9月19日的来信，你的夜间屋梁上的燕子在飞，你的声音暗哑了，你的嘴唇上的火焰落下来，你的火焰紧裹着苏修，纯洁，我相信的纯洁中的火焰，裹着我们的一生，驰向明亮的地方，哪里有漆黑的河谷，有纯洁的家，我们的家——别阻挡我哭泣、我放肆‘我渴望，留我住一夜，住在你的房子，最里面的一间，那张秘密的床。
这是她傲慢中的一种情感，这是她天性中的一种堕落，这是她生命中的一种诗歌。
苏修又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