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里在寒冷中跟我通电话的时候,我正跟好一起喝着咖啡,我的左手端着咖啡,右手拿着话筒,我想着乔里的阳台灰暗没有颜色,我对乔里说:“嗳乔里,听我说你必须去找一个女孩陪陪你。”电话突然断了。
我望着昊坐在黑色的光影中,想着乔里,想着此时此刻。我喝完了咖啡,我突然想一个人呆在屋子了,我久久地盯着昊,冷漠地沉默环绕着昊。
我的目光使昊逃离了我的房间,昊从一开始就无意识地建立自己的各种原则,而且维护着自己的立场。他明白我刚才盯着他的目光是一种冷漠及拒绝,我用冷漠和沉默拒绝者我的情 人昊与我约定之内的东西,包括做 爱。
昊优雅地站起来走过来轻轻吻了吻我的后颈,他就这样逃离了我的冷漠,既没有伤害我是自尊心也没有使自己的迷惑遭受到伤害。昊是一位聪明而温情的男人——这大概就是我们历经了许多年还没有分开的原因。
昊走后我就可以独自想象乔里置身的那一小块冬天的阳台,乔里给我打电话的卧室外面的小阳台。我可以毫无拘谨和窘迫地想象乔里打完电话后回到卧室,然后冲一个热水浴,然后孤独寂寞地上床进入一场毫不踏实,缺乏诗意的睡眠中去。
女人在这样的时候对一个男人既怜悯又开心。这是一种十分有趣的想象,男人们被他的女人所创造,他们的社会意义得到了体现。
乔里此时此刻的躯体早已分离,我已经不能具体地想象乔里的形状。那么,他的身体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我们。
乔里的身体与其他男人似乎有迥异之处。他的身体堆积着万物的忧伤,他来自一直昆虫的挣扎,因而他的躯体有时候载不动一只蚂蚁。每一个男人都有秘密的东西,而乔里的秘密就是过早的抛开我们,猝然而去。
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乔里居住的那幢楼。我用手指了指,告诉了昊。
乔里的躯体就置放在那幢房屋的中间位置,一位已经以死亡为核心的人——他的眼睛、睫毛、手足都已冰冷。
昊用手指轻轻地接触着我的手指,他在安慰着一颗骇然震惊的心。
我情 人昊的手指在此时此刻安慰着我的双肩,我那颤栗的双肩显得过份的弱小,每当女人面对死亡时,她们的双颊一片苍白,她们语无伦次——然而我跟其他女人不一样的是在我少女时期就已经目睹了死亡。
我跟任何女人的相似之处是我身上彻彻底底的悲恸。我走在前面,昊跟在我的后面,我猛的感到要奔向乔里的欲望,想听到他的声音,他的言语,像触摸到他的手指和前额。
我伸出手抵达那道门,通过那道门我会走进去。
门开了,开门的是乔里的妻子,她站在小客厅里,极力抑制着这场灾难带来的痛恸。我看着客厅的人,那些乔里的朋友,也许还有乔里的情 人……他们比我更早的知道了乔里的噩耗,这场恐怖的事件。
乔里卧室的们敞开着,里面燃着几十支蜡烛,白色的蜡烛矗立着,燃着泪一般的烛影。我径直奔向那张床,我多么熟悉床沿上木雕的花纹,乔里特别喜欢这种古色古香的床,他曾经愉快的告诉我,一个人选择的床就是一个人生生死死的标志,同时也是快乐的象征,他说,比如跟你做 爱,我喜欢这张床,可以嗅到森林的芬芳,我们是躺在大地的深处做 爱。噢,这就是我的情 人乔里。
我的情 人乔里就躺在他选择的床上,我抑制着,竭力地抑制着,我走到那张床边,我的手抚摸着床上的白色罩子,我的灵魂将鼓起勇气升出体外,我变得小心翼翼,我不能让乔里听到我的哭声,是的,我必须这样做,我绝不能让乔里听到我的哭声。
乔里就在那白色罩子的里面,我知道我不能掀开那面白色的罩子,我知道乔里已经变成粉末,变成另一种翅膀,他的翅膀早已脱离我们而去,他的翅膀蜕化成鸟翼的翅膀,他正在另一个地方飞翔。我感到我的嘴里正在写诗,而我的舌尖吟咏着这些死亡的诗:
但是这些低头呻吟的火呀
从每一只袖子里泄露出的秘密
开端和终结时压抑
呕吐时驱赶的阵阵激情
是什么吵醒了我,吵醒了我
睡眠时一场接下去的梦
梦的主曲就是石头上的歌唱
像那些久远久远的人们一模一样
嘱咐和唤醒的都是休息
我们在休息,我们在休息
我看见他伫立了好久
太阳在升起,他翻了翻身
女人们在他身边停留
尽管露水湿了,草叶湿透了
鸟雀的头颈湿了,美人和孩子的面颊湿了
第三个人影淋湿了帽子、雨伞
但是有他的眼睛淋湿了没有睁开
从春天到春天的原野上去
诗人啊,你是他们中的一个
为什么被淋湿了
为什么被淋湿了
血液突然跳动起来
在麦子上空的原野
血液的跳动太迅速
血液的跳动迅速的变成一只云雀
云雀啊,云雀是世界上空的一排燕子
云雀与燕子一样娇小,柔爱
钢琴师无法去追踪一只云雀一只燕子
云雀变成红色
燕子变成了黑色
我越过死者,我看见的死者
只有一个,在云雀和燕子们中间
死者的头发没有剪刀剪去
死者的手臂超过了云雀和燕子的翅膀
我越过死者头颈
我越过死者和云雀还有一只燕子们的上空
盼望着,我的盼望是一只云雀
另一只是燕子
盼望着,我就回到了家乡
在母爱的篱笆里,终日被大末和芭蕉树环绕
我慢慢地忘却了死者和他的云雀、燕子
老家的山岗从未这里呜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