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前方并不是死,比死更加棘手,更加幸运,更加不可改变,那是什么?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未来?昊想遍了所有可能出入的归宿,他却不能具体的告诉自己,与我的归宿在哪里?有时他看见了,但是,他却不能用语言准确地告诉自己,这时,他会想到博物馆的圆形柱子,也许,那种归宿就是圆形柱子。曾有好多回,他对自己说,不对,不是那片南方故乡的圆形柱子,他一次次否定着便困了,然后紧抱着我,我感觉到了他活跃的两根 骨,他的血液,他是那么年轻,我28岁时,他年仅22岁。
我睡觉的姿势从一开始就是那样小心翼翼,我告诉昊:其实人类睡觉的床就是一块石板,可以分裂人灵魂的大石板,人只有忘记时间概念时才能睡好觉。有时候,我习惯于抓住床上的任何一件东西入睡,如枕头、被角、衣襟,昊在身边时我就抓住昊的手掌。
昊也许在想:在我未赶到她身边时,她抓住什么样的手入睡呢?在很早以前,苏修是一位少女的时候,她碰见过的男子是什么样的?每想到这一点,昊除了镇静之外,就是在纷纭而单纯的往事中想命运安排人时的周密计划。20多年,他的眼前除了母亲之外,曾幻想许多种女人轻盈的脚步声,他喜欢在故乡的一座有棕树和蚂蚁的公园读书时,然后听见女子们说话的戏语声。但是,有一次他告诉我,当他第一次看见那个在草地上停留的女子时,他却感到一种焦灼的失望,那个女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她抬头看湖水的目光太近了。在那段少年期的日子里——除了对那个女子的失望之外,他就没有分辨过另外的裙裾声了。他说:一个人需要,或者热爱的女人只有一个。我没有说话,我喜欢听这种声音,这种古典的激情将我洋溢在欢愉之中。虽然我直到,等到过些年,他将推翻自己的这种信念。
这是28岁的那一年,那仿佛是夏天,我和昊在南方。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这个夏季是令人难忘的。
有一天,在回博物馆的路上,我们发现了一条出售鱼类的街道。我们像方向了一首短歌的韵律那样高兴,我挽着昊的胳膊从街道的前沿走遍了街的每一个角落,只有是有鱼的地方,都保留了我们的惊喜和愿望。昊对鱼十分熟悉,他面对我对于鱼的陌生,十分高兴的回忆他母亲多年前在鱼缸中养鱼的春天,昊的母亲是一位很少见的古典妇女,她的职业是画出博物馆陈列的全部图案,因此,对于她,每条鱼自然成了闲暇时分的乐趣,但是,昊却没有讲述母亲后来停止养鱼的原因。现在,我和昊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活跃的鱼,我们俩同时产生了一种想法:一定要买一个鱼缸和十几条鱼带回家去养。昊想使我高兴,而我也想使昊在我离开故乡去北京时让昊生活在鱼的环境中,因为过不了几天我又将离开这座城市,我的学业还有整整一个冬天。
我们俩有几分钟分头去欣赏鱼,这当中我们俩人已经各自买了几种喜欢的鱼苗又汇聚一起,只有那个午后的天空知道这不约而同到达的路上,鱼的存在增添了抽象的脚印,增添了鲜明的脚印,我们俩彼此对视着,而鱼在容皿中欢跳着。昊挑选了一个小型鱼缸抱在怀里回到家时,昊的母亲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对年轻人,绿茵茵的水草放进了鱼缸,我将手上的青色手镯,红色手镯相继放进水中,沉入水底。然后,昊叫着鱼的名字将鱼一尾尾小心地放进去,他把这些热带鱼称为:孔雀鱼、花尾鱼、白种鱼、红苗鱼……至于这些鱼为什么叫这些名字他没有告诉我。昊有一种熟练的养鱼技巧,他放完了所有的鱼便趴在桌前对我说:“但愿他们都活下来,不要太早死去……”“热带鱼太脆弱了,不适应这座城市温和的气候,但这些品种十分美丽,所以人们喜欢喂养热带鱼。”“那么,你是说我们养的鱼也会死去吗?”“苏修,你别惊讶,也许明天,或者今夜,它们之中的鱼就会死去一尾,但不知道是谁?”
我明白了,我的长风又遮住了脸颊,每到一种特殊环境,我的阴影就会从容的出现,而且是迅速反映到面颊上。我垂下头,那些像夜晚的黑暗一样漫长的长头发就会自然批下来,昊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垂直在肩下的手指尖,我的指尖很冰凉,像从冷水中伸出来一样。
我的目光仍没有离开鱼缸中的鱼,隔了一会儿,我们被鱼缸中鱼的游动所吸引了,我和昊的头紧靠一起,心绪宁静地看着这个小型鱼缸中的生命。我对昊说:“这样下去,这些鱼儿准能长大。”
昊没有回答,他似乎恪守着什么,到了那也我们从外满散步而归,我们又趴在鱼缸前看了一会鱼,才去休息。这一夜,我睡得十分香甜,也许是鱼的游动声让我听见了,因为鱼缸就放在我的卧室中,夜里,在皎洁的月光中,我甚至看清了鱼缸中手镯的颜色,鱼缸中十几条纤巧的生命使我的梦境十分清晰,所以,夜里我没有敲那层木板。鱼让我合上双眼,像在慢慢回忆一种永远散发着温馨的往事,我仿佛看到一座小镇,吹奏人曼村散步过的湖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