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继续
刘龙突然再也没有醒来。这是星期一的早晨，已经八点半过去了，还没见刘龙起床，杨福莲溜进了卧室，通常她总是和刘龙一块起床，一块用早餐，八点半钟刘龙会准时地怜着鸟笼出门，而且总是杨福莲先穿好衣服，有更多时候她总是看见刘龙在抽笨地穿衣服，这是近年来的事情，刘龙已经不像过去一样穿衣服，在过去的日子里，刘龙穿衣服的速度远远比杨福莲快，他总是在等候杨福莲。从他遇见杨福莲的那天开始，也就是从他们相爱同 居一室的那天开始就面临着脱 衣服穿衣服，这不是一种仪式，而是一种世俗方式。刘龙的衣服永远是那么简单，而杨福莲的衣服相比就显得复杂多了，就像杨福莲的三寸金莲一样复杂。所以，总是刘龙先穿好衣服，刘龙在年轻时候就喜欢运动，在他们颠沛流离的那些日子里，总是从一座旅馆到达另一座旅馆。刘龙穿好衣服后总喜欢在旅馆门外的街道上穿行，那些街道或长或短，刘龙穿行着直到让身体变得灼热起来，似乎才进入了新的一天，然后他会在街道上的小吃铺买上两份早点带到旅馆中来，这个时候杨福莲当然已经穿好了衣服。然而应该是十年前，刘龙穿衣服的速度就开始变得慢了起来，他的手脚不像过去那样灵活了，尤其是把手套在衣袖中时最能体现出刘龙的缓慢速度，每当这时，杨福莲总是站在刘龙旁边帮助他穿衣服。
八点半钟已经过去了，在这之前杨福莲以为刘龙是想多睡一会儿，就没有叫醒他，她独自用完了早餐，站到露台上沐浴在朝霞之中，暖洋洋的太阳使她意识到新的一天正在冉冉上升，像朝霞一样冉冉上升着，通常这个时候也正是刘龙出门的时候，刘龙怜着鸟笼下楼时，杨福莲便趴在露台上看着刘龙的背影，刘龙的背影已经不像过去一样笔直，杨福莲的过去意味着从草铺镇出走的历史，当她在人群中看见刘龙的时候，刘龙还是一个青年男子，刘龙的身躯像杨树一样挺立着，是在什么时候，刘龙的身躯开始失去了挺立，昨天意味着刘龙已经进入了六十岁，好像是从刘龙进入六十岁生日的那天开始，杨福莲就发现刘龙的身体再也没有完整地像杨树一样笔挺起来过，观察到这一现象的当然只有杨福莲，当刘龙吹灭六十支蜡烛时，杨福莲意识到即使是在那个最为幸福的时刻，刘龙的身躯也在向楼着，尽管是在庆贺生日一然而他已经再也无法让身躯挺拔起来。
八点半钟刘龙还没有起床，杨福莲想应该叫醒刘龙了，即使他正在做美梦也应该唤醒他。杨福莲挪动着小脚来到了卧房，她突然感觉到卧室中寂静着，荡漾着一种冰冷的气息，她坐在床头叫了声刘龙的名字，没有感受到任何回声她把手伸出去在空中犹豫了一下，这是她人生中最为恍饱的一个时刻，她迟疑地把手伸到了刘龙的嘴唇边，鼻孔前，这是她人生中一个最艰难的时刻，她突然感觉到刘龙的呼吸中断了，鼻孔和唇边再也没有气息荡漾而出，她伸出两手臂晃动了一下刘龙的双肩，一切都是令人窒息的死寂，一切都是那样的冰冷，她感到刘龙已经不可能听见她的呼唤声了，她将身体埋在刘龙的胸前——死亡就这样降临到了七十五岁的刘龙身上，不，刘龙已经七十六岁了，这是一个事实。杨福莲来不及哭泣，她来到客厅，开始拨电话。八点四十五分钟，她拨通了大儿子、二儿子、三女儿、四儿子的电话，在儿女们未降临之前，她默默地守候在刘龙身边，在寂静无声的半个多小时里，只有她一个人，也是她自刘龙逝世之后单独陪伴刘龙的最后时光。在这半小时里，回忆就像涌起的潮沙开始滚动起来：她年仅十九岁，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抓着一只包状在肩上，开始随同流动的人群往草铺镇之外奔跑，当她跑了几十公里回头看去时草铺镇已经无影无踪，就像一个看不清楚轮廓的人已经保存在记忆深处。当一个人在回忆时，这个人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直到后来她才相信这种宿命，她离开草铺镇，不仅仅是为了按照母亲的愿望活下去，更为重要的是为了找到另一个男人。从刘龙抓住她手的那一时刻，她的一生的性和爱就已经和他联系在一起了。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是为了抓住时光，杨福莲靠近冰冷的刘龙尸身，他给予过她无穷无尽的性幻想，她进入七十岁生日的晚上，他和她仍然在过性 生 活，每当他的身体在她体内搏动时她就闭上双眼，她从十九岁时就感受到他在她身体之中的搏斗，那时的搏斗强劲有力，犹如一棵树在她身体中颤动着，随着岁月在流动，随着身体变得委顿和缓慢起来，那棵树在她 体 内 搏 斗的时间开始变短，变得缓慢，然而尽管作为女人，她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展开着性幻想，因为只有在性幻想之中她和他仍然彼此感受到肉体和心灵的永不分离。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他的胸前，他的胸已经变得冷，她不甘心，她在触摸他，她仿佛不相信在如此快的时间里他就会丢下她不管，她的手触摸到了他的性 器，作为一个女人，她早就已经感受到了性 器是他身体中最为敏感的长方。每当她触摸到他的性 器时，那抓在手中的一种柔软会者妙地挺立起来，那是他活着的力量和象征。此刻她试图通自己的触抚使她抓在手心的一团冰凉，一团柔软的肉变得你以往一样挺立起来，如果发生这样的奇迹，那么他就不会离她而去。然而，触摸到的只是一团已经冰冷的肉，一团E经失去了灵性的肉而已，她松开了手，埋在被子上面突然车声地抽泣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