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家提出的浪漫她当然心领神会,它意味着雕塑家与她的关系永远是一种情 人的同居般的关系。而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同样在延续着独身主义的形象,在很多时候她真想申诉,她并不是独身主义者,她之所以迟迟未结婚,只不过在等待一个男人。她忘记了一切地等待他,从来没有想别的当雕塑家真正地自由以后,雕塑家害怕了两性关系之中的证书,他也许是被捆绑折磨够了,在他自由之后,他寻找到了浪漫,她否定着他的浪漫,她决心选择一条最为世俗的道路,通过征婚广告迅速地解决婚姻问题。
当一个秀顶的中年男人坐在茶馆一侧等待着她降临时她已经在路上乘着一辆出租车,怀着从未有过的那种心情她走进了茶馆。在那天下午,茶馆里没有任何其他男人,只有一个中年男人,茶馆里也没有任何女人走进去,她一走进茶馆,中年男人就移开了目光。在她进来之前,他正在读报,是本市的晚报。她来了,中年男人感觉到了她的来临他的目光抬起来,与她的目光刹那间交织在一起。不是激动人心的交织,而是征婚广告把两者联系在一起的那种交织。她惊愕了一下,看见了他的秀顶,然而,她还是向他走近,问他是不是某某某,他站了起来,很有礼貌地迎接她她坐在他对面,他要来了一壶茶,这是她从未想象过的场景,秀顶男人说:“我从来不看征婚广告,在偶然中我看见了你的介绍,我离婚已经有许多年了,一直一个人生活,看到你的介绍,我突然想约你见面,如果你感觉我可以的话我现在就向你求婚……”这个秀顶男人求婚之快令她感到害怕,他与雕塑家完全是两种方式,她害怕了。他甚至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职业,就求婚,也没有问她对他的感觉,所以她觉得:快速地面对一个陌生女人求婚,简直就是开玩笑,她坐了半小时,坚持着面对这个秀顶男人,然而不能起过半小时,否则就会晕倒,她寻找了一个理由离开了,秃顶男人在后面追她说:你应该留下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同意了就告诉我。她没有回头,她伴装没有听见秀顶男人在讲话。她钻进了出租车,这就是刊登征婚广告所遇到的第一个男人。
从这个时刻开始,她就感受到世界是荒缪的,雕塑家在与她相爱了无数年,终于摆脱了与前妻的婚姻关系,然而雕塑家被结婚证书禁铜的身体浮出了世俗的樊笼,他再也不想受婚姻之累,因此寻找到了浪漫;而这个秀顶男人在征婚广告栏里突然发现了刘蓓,见面不到三分钟,他就开始向刘蓓求婚。世界确实是荒缪的,无法解释的,尽管如此,她决不甘心。她既不愿意生活在雕塑家为她设置的所谓浪漫之中去,也不愿意一个秀顶男人见面不到三分钟开始就向她提出的求婚方式,因此她知道在她电话中还有两个男人的号码,他们是秀顶男人之后的第二名,第三名,他们正在等候着她的回答,他们是热切的,他们通过征婚栏目领会了她的存在,所以他们给了她寻找第二个男人,第三个男人的机会。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她好不容易从手机中搜寻到了第二个男人的电话号码,在搜寻过程之中,她才发现雕塑家往她电话上发了许多信息,信息的所有内容都是在召唤她,寻找不到她,雕塑家的生活似乎就失去了浪漫,而这正是她的目的,她决不会让雕塑家寻找到她的机缘,她决心与第二个男人见面。所以她给那个男人去了电话,那个男人很快就想起来了她是谁,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当天晚上,男人又在他指定的另一座茶馆等她。那是一座热闹的茶馆,尤其到了晚上,人们坐在茶桌前聊天,打扑克,纸牌游戏声毫不顾忌周围的耳朵,他们提高嗓门地宣泄游戏者的快乐,刘蓓问自己:第一次见面,这个男人为什么选择这样一座茶馆。她想起了雕塑家,他对约会的地点很挑剔,他从来不把刘蓓带到这样人声鼎沸的小市民茶馆中去,雕塑家选择约会的空间时也是在选择灯光,桌布,器肌,难道这意味着雕塑家早就在选择浪漫吗?此刻茶馆中到处是香烟的味道,那些弥漫在茶馆中的劣质香烟味使空间变得烟雾朦胧,她在烟雾中寻找着一个人。
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模样,如果不是事先约定在这座茶馆见面,她一辈子也许也不会出人于这样的空间,因为这不是她生活的空间,她是服装设计师,又是雕塑家的情人,她去的所有茶馆和酒吧都像音乐和诗歌那样散发出令人着迷的气氛,她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当然退出去还来得及,因为即使是那个男人也认不出她是谁,就在她准备往外退出时,一个男人坐在离她不远的窗口向她招手了。
在烟雾弥漫之中那个男人的手晃动着,召唤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这证明那个男人就是寻找征婚广告的陌生男人,已经无法往外退出了,这是她从未想象过的圈套,她不得不走向那个男人。他正坐在窗口吸烟,烟雾几乎已经把他所笼罩住了,她坐下了,他说:“我所想象中的那个女人跟你不一样,我后悔了。看见你就后悔了,因为你与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你走吧!”陌生男人挥了挥烟雾,终于掐灭了一只烟蒂。刘蓓还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就听见了烟雾中一个男人在说话,他要她走,他后悔了,刘蓓站了起来,她确实早就想离开这里了,她的眼睛被烟熏得快要流泪了,不仅仅是他后悔,她也后悔了,怎么会跑到这样一个地方来与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男人见面,难道仅仅是为了那则征婚广告吗?
她就这样离开了那座茶馆,回到家时她站在镜子前,为了去见那个男人,她穿上了自己为自己设计的最有个性的时装,所以她出现在那座茶馆时就与周围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当然那个男人判断出了她是谁,然后又把她送走了,因为她不是这个坐在茶馆中吸着劣质香烟而等待的女人,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