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玫瑰花的意象很快就结束了。女儿来电话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这是傍晚,会计师听课去了,还有两周,会计师就要参加全国注册会计师考试了。所以会计师抛开了所有的事情,抛下了帮助外科医生用转动的洗衣机洗衣服,外科医生的一堆换下的衣服就堆聚在卧室的一角。阳台上,茶几上都可以看见一层灰色的灰,而且灰还浮在空间。她还抛下了追问外科医生的事,在她的内心世界,只有注册会计师是目前最大的事件。外科医生很清楚,会计师正在为她的理想而付出代价,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一切在付出代价。女儿来电话了,女儿在电话中说道:“父亲,我正在唱北京一名名流写的歌,很快就要到电视台去唱……可我现在急需一笔钱父亲……你知道在首都唱歌的人有多少吗?全国各地的歌手们都汇聚在首都,因为只有从首都出名的歌手才是全国籍的歌手……我在奋斗……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做歌手……可母亲喜欢我做歌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理解我,也能支持我……我现在需要一笔钱……我离开家时,母亲给了我一笔钱,但已经用完了,你知道在首都,开销很大……我在这里独自闯天下,什么都离不开钱……父亲,这也是暂时的,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出唱片……那时候我就会有钱的……”女儿最后告诉了他一笔钱的数额:四万元。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女儿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但女儿已经挂断了电话,只把汇款地址告诉了他。他又开始给女儿打电话,但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那个男人告诉他说:“刘蜜蜜正在见名流,不适宜说话,”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展现出了一幅画面:很多做着歌手之梦的女孩男孩都跑到首都去。首都是梦想之地,首都可以让人飞起来,可以让人一夜成名,可以让人好梦成真。刘蜜蜜置身在首都,她见到了名流,那是一些周身挂着彩绸的名人,那是一些可以炫耀的人。刘蜜蜜唱着歌,她想飞,她就飞到了首都。在外科医生的耳朵里,不时地听到大街上的音像店里放着流行歌曲。他不喜欢这些歌曲。在他看来,这些歌曲都在无病啤吟。他本希望女儿毕业后继续报考研究生,然后继续报考博士,医院里有好几家的子女都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这是一种趋势。然而,女儿却违背了他的愿望,非要去唱那些无病啡吟的歌曲。当会计师回家以后,他把女儿来电话的内容告诉了会计师。外面好像下雨了,会计师进屋时披着一件深红色雨披,整个身体都被雨披罩住了。她摘下雨披,露出了脸,身体,看见了外科医生,她好像感觉到外科医生在等她归来。这让她很高兴,因为外科医生的目光期待着她回来。
雨披上的水落在了客厅,会计师操起一把拖布开始擦地,说:“快要考试了,我一定会达到自己的目的,你知道,如果我今后获得注册会计师证书,我就会是拿高薪的人……”“女儿来电话了”“她怎么样?”“她急需一笔经费”“多少……”“四万元……”“哦,这可不是一笔小的数额呀……她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呢……哦……我知道了,她要见名流,她要进电视台唱歌……我明白了,在首都来说,四万块钱算不了什么……而且我相信我们的女儿很快就会进入歌星的队伍,那些名歌星呀,出场费就是好几万……我明天就把钱汇给她……你没意见吧,这可是我们共同的女儿呀!”会计师说后一句话时加重了语调。外科医生站在那里,他看着会计师,看着她丰脾的手臂,大腿在摆动,他想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年龄已经该找对象的时候,见到了这个女人,他就是被她丰肤的身体迷惑住了。作为一个单身男人,她来到他身边,羞涩地看着他,她当然早就喜欢上了他。听人介绍时她就喜欢上了他,因为他是一个外科医生。他向她求婚了。在根本就没有尝试过爱情的滋味的情况下,一个单身男人看见她丰脾的身体时,体内就开始了忍不住的一种冲动,然后顺理成章地开始了他们之间的婚姻生活。他把自己交给了她,交给了她精密的头脑,交给了她的那只蜘蛛网——为此,他付出了代价。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如果没有女模特出现,他这一生也许从来也不会感受到爱情。
半个多月时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从来不给女模特打电话,他知道,女模特已经为争取这个配角付出了代价。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和梦想付出代价。所以,他尽量在制止自己,不去打扰她。他能想象拍电影的现状,当一个演员进入角色时,就像外科医生进入了手术室,它必须专心一致。半个多月时间过去了,他在一个中午给女模特拨通了电话,但是电话好像突然断了。他又重拨,电话又断了,他告诉自己:也许她正在演戏,她有她自己的舞台,因为她一心一意地等待着那个舞台,也许这正是一个配角演员出场的时候。他没有再拨电话,他想女模特拍完戏以后,会主动地给他来电话。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女模特还没有来电话,当他拨电话时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没有这个电话号码!”他想女模特又换电话卡片了,这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流行,因为话费总是变化,因为时间或地点总是变化,不过,他还是很生气,他认为,女模特换了电话卡也应该告诉他一声。
他失去了与女模特的电话联系,但并没有失去一个地址,那是他精心为女模特编织之中的一道篱爸,是他亲手把她带进了篱爸。在那个下午,恰好是女会计师考试,他又到了休息日。上午他一直期待会计师能出门,会计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从客厅走到卧室,又从卧室走到客厅中去。会计师总是在发出声音,她在背下午要考的试题,仿佛已经到了最危机的时刻。会计师很早就起床了,终于到了她搏斗的时刻。上午过去了,外科医生是藏在书屋中度过的。他的书屋很小——所以不可能放一张分居的床。夜里他只能睡在沙发上,别的时间他就呆在书屋之中。会计师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打扫他的书屋了,到底有多长时间了,自从会计师临近考试的几个星期前,灰尘就进来了。此刻,外科医生竟然也会在书屋的一角发现了一只闪亮的蜘蛛,哦,他以为是小虫,但即使是一只真的蜘蛛,蜘蛛竟然已经在编织,在他书屋的角属中,在书架的旁边织出了几根闪亮的线,当然是蜘蛛线——是谁让它进屋来的,是谁让它在这房间中织网的。外科医生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由于会计师有好几个星期没来打扫房间了,所以,蜘蛛就乘机溜进屋来了。蜘蛛最喜次在干燥的房间和灰尘中织网。他没有消灭那只蜘蛛,他看着那只蜘蛛,想着自己就像被一只蜘蛛编织着命运。在这标志着婚姻生活的每一间房间里——竟然没有他的爱情,竟然寻找不到爱。他突然感觉到那只闪亮的蜘蛛就像会计师的存在,她正在这书屋的一角编织,其目的是为了监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