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断地给刘蓓打电话,这就是在那次与母亲的旅途之中,刘落不时地接电话,后来,刘蓓终于与雕塑家见面了她把这次会面当做一次谈判。此刻,也正是母亲杨福莲打来电话的时候。杨福莲送走了二儿子,在她看来二儿子的故事只不过是一场桃花运,她目送着儿子的背影,这是她做外科医生的儿子。然而在她眼里儿子似乎还没长大,起码还不懂得游戏规则,所以碰到了一个女人,儿子就不顾一切地上前,不顾一切地想摆脱原来的生活,她仔细地听了儿子的故事,儿子讲他的婚外恋情时显得比较投入,每一个细节对他来说都是动人心弦的回忆。而对杨福莲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桃花运而已,她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从她丈夫身上也感受过女人带给男人生活中的桃花运,对他来说丈夫结了婚有了儿子是不会轻易离婚的,而女人也决不会轻易地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一个有婚姻生活的男人。所以,她已经给她的二儿子下了定义:这不过是一场桃花运而已。儿子走了,外科医生想起了火车站的故事,那个陌生男人在很多年以前已经预言过了这一场桃花运,跟母亲说得一模一样,完全是一场桃花运。
鸟鸣声已经来了,已经到刘龙回家的时刻,无论他怎样站在公园深处的鸟笼下与陌生老女人说话,脸上洋溢着轻快乐的表情,他始终还是会回到家,因为这个家才是他生命的归宿,才是他人生的终点站。杨福莲倾听着笼子中发出的雀跃之声,黄昏来临了,黄昏再一次来临了。与刘龙用完餐,他们已经习惯坐在露台上用餐,既可以跳望着落日把城市笼罩着,也可以看着外面的风景絮叨着家常,杨福莲很想把这几天经历的一切告诉给刘龙,然而,她注意到已经进人七十五岁的刘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他置身在何处,只鸟笼就会伴随着他来到何处,杨福莲突然寻找到了一个帝:已经进入七十五岁的刘龙也许只有在与鸟儿的对话之才能捕捉到虚无的快乐。因为对老年人来说只有虚无才能入孩童时代。
第五章游戏
就在刘涛汝准备与丫丫结婚时,他突然犹豫起来了。这正是他的大哥,那位考古学者与药剂师的婚姻问题变成分居问题的时候;这正是他的二哥,那位外科医生的婚外恋被母亲宣布为一场桃花运的时候;这正是他的三姐,那位服装设计师和那位雕塑家谈判的时候。他突然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与丫丫结婚的理由,这是一个清晨他突然醒来了,天还没亮,但这座城市已经是清晨了。
昨天,甚至是一个多月前丫丫和他就有一个约会:今天去领结婚证书。两个多月前他刚认识丫丫不久,丫丫是外地人,是从一个小县城到城里来谋职的女人,她做过推销员,而且至今仍然是一个推销员,丫丫二十四岁,比他小六岁,当他第一次碰到丫丫时也正是他和一个女友分手的时刻,当他听见恋爱了一年的女友康红突然对着他宣布说:“我们分开吧,我要去加拿大发展我的事业。”而直到那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他和她恋爱的那段日子里,她根本就没有谈论过加拿大,根本就没有说过她的什么崇高事业,她总是在换职业,这并不奇怪,这个年代的任何职业都是不稳定的,今天你是一名化妆师,明天你转眼变成了美容师,而后天呢,你也许就变成了广告人。
职业的不断变化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当他听她说话时他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了,通过她的一个妹妹他知道了她离开这座城市的时间,她上飞机去加拿大的时间。他跑了起来,他甚至忘记了驱车追逐她,他甚至忘记了可以追赶速度的是车轮,他在大学念书时曾经是长跑运动员,但从大学毕业以后他就不再长跑了,因为不断地生活在压力之中,他已经忘记了跑道,忘记了长跑的快乐。
那一时刻,只有昔日恋人乘飞机远去的时间表可以变幻成一条漫长的跑道,那一时刻他正在城市的东边,而他要跑到西边去,是恋人想飞走的时刻表让他突然跑了起来,他穿越了马路,穿越了城市小巷,穿越了人行道,穿越了汽车重叠的道路,当他气喘吁吁地奔跑到机场时,在他眼前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他过去的恋人正手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他只看到了他们的背影,然而,对他来说这还不够,他想看到他们的侧面,正面,他想看清楚恋人的脸和那个男人的脸。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站在了他们对面,他昔日的恋依然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神情飘逸地看了他一眼,而那个男人已近中年,好像有四十来岁,那绝对是一张成功男人的脸。类似这样的脸他经常见到,每当这样的时刻,他就在镜子中看着自己的脸,他就会对自己说:什么时候我的脸才会变成一张成功男人的脸。在他恍惚的一刹那,他昔日的恋人已经挽着那个成功男人的手臂进入了人口处,他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在飞机场他仰起头来看见了一辆又一辆飞机升入了高空,他倾听着飞机的双翼发出的轰鸣之声,他就这样目送着蔚蓝色的天空把他昔日的女友送走,然后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秩序之中去。
不久之后,丫丫出现了,丫丫是一位推销员,她来到了广告公司,那是一个午后,他正在打睦睡,隐隐约约地他已经感觉到进来了一个身影,他不得不睁开双眼,困乏地问来人到底有什么事,那时候他还没有看清楚是男人还是女人,直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飘入耳朵:“先生,你们需要电插座吗?”他被这个声音彻底干扰着恼怒地吼了一声:“谁让你午后来打扰我,谁让你来推销电插座的……”他本以为他的声音准会把那个女推销员吓走,然而,那个影子依然存在,使他不得不完全从一场午后的瞌睡之中醒来了。推销员将一只包放在桌上,从包里取出了几十只不同型号的电插座,那天午后他为刚才发出的声音感到不好意思,因为当他完全清醒过来以后,他就发现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女孩,他把所有比他小的女人都称为女孩。而且这是一个梳着两条小瓣子的女孩,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人梳辫子了,当他看见晃动在她肩头上的两根小辫子时,他突然想起来了他中学时代的那些女生们,那时候,几乎每一个女生都梳着两根小辨子,几乎每一个女生的两根小辩子上都扎着绸带,那些绸带可以编成蝴蝶,可以编成玫瑰花,那简直是一个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