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了鸟声,她沿着鸟声的方向走去,也许刘龙就在里面,就在这鸟声之中,她想,刘龙怜着鸟笼,然后在一座公园深处,把一只鸟笼悬挂起来,这真是神仙般的生活啊。一道风景跃入眼帘,两只鸟笼悬挂在树上,一男一女两个老人站在树下,他们一边说话一边仰望着空中的鸟笼,杨福莲的心坪坪地跳动起来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道飘来的风景之中竟然出现了刘龙,竟然出现了另一个女人,而且刘龙竟然跟那个女人并排站在一起,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生活,那就是他们的鸟笼。
杨福莲看了看那个女人,这个女人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她穿着裙子,是一个大脚女人。她对那个女人的脚异常地敏感,那双大脚与丈夫的脚并列在一起,仿佛在合奏一曲音乐。杨福莲现在开始明白了,除了大儿子,二儿子,独身女儿的问题之外,还有自己的问题存在。她没有让丈夫刘龙看见自己,她知道这道风景只不过是老年人的风景而已,站在刘龙身边的那个女人,只不过与刘龙有着共同的爱好,在一座又一座公园深处,到处都是老年人的世界,到处都是风景。
所以,她在公园中走了一圈又一圈,又搭上公交车回到了家。到用晚餐时,刘龙怜着乌笼回来了,她看着那只笼,听着鸟声,直到站在露台上看见了儿子骑着自行车来了,她做外科医生的二儿子终于来了。暮色笼罩下来之后刘龙又到楼下散步走了,剩下了母子两人。儿子面对着母亲讲述了他与另外一个女人的关系,外科医生说:“母亲,十八年来,我第一次醒来,我与肖小红根本就没有爱情,所以我必须离婚……”儿子坚定的声音并没有使杨福莲震惊,她低声说:“我感觉到你与那个漂亮女人的交往只不过是一桃花运而已。”
第四章独身
在刘蓓对面坐着一个男人,当母亲来电话时,她确实正在“谈判”,电话铃响起来时,她对面的男人身体战栗了一下,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理着平头,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而刘蓓呢,穿着睡衣,那件白色的长睡衣使她只露出了手臂。
她在“谈判”,对她来说自从二十二岁碰到这个男人时,就跌入了爱情的深渊,事情应该回溯到她二十二岁那年,就像电影胶片一样,就像胶片反转,转回到二十二岁那年,当我们想回溯过去时,过去肯定与我们的现在密不可分,过去肯定影响了我们的现在。三十五岁的刘蓓时时在回溯过去,因为她已经三十五岁,而她刚认识这个男人时她才有二十二岁,在她大学快毕业的那一年,她认识了他,一位艺术家,准确地说是一位雕塑家,当时她站在他面前,显得不知所措,我们现在正转动着胶片,我们一定要回溯到那个黄昏。那时候她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她和好友去看美术馆的雕塑展览,她的好友吴鸽告诉她说,那是她哥哥的作品展览,她的哥哥是一位雕塑家,她好友说我们搞服装设计的人一定要了解雕塑,而她呢?二十二岁的刘蓓那一时期正沉浸在做一名未来服装设计师的幻想之中她们利用星期六的黄昏出现在美术馆中,刘蓓披一头长发穿一身牛仔长裙,出现在那些雕塑作品前面,她的好友叫吴鸽,她把她的哥哥吴迪介绍给了刘蓓。那时候黄昏的余晖正照射着那些雕塑作品,刘蓓站在作品前,那些人体仿佛融入了某种戏剧性情境,对于年仅二十二岁的刘蓓来说,在看见这些雕塑作品之前,她已经了解过人体。
她起初喜欢过油画,喜欢过在画布中,展现出来的风景,然而后来她却又喜欢上了服装设计,因为她喜欢幻想在一个世界中,人的身体和服装结合在一起的戏剧性情境,每看见一个人,她总是在想象着这个人穿着命运安排他穿的服,这个人的着装离不开他的命运。当雕塑家站在她面前时,四周是他的作品,二十七岁的雕塑家吴迪看着刘蓓的眼睛说:“我从未听见妹妹说过她有如此漂亮的女同学。”二十二岁的刘蓓确实是美人,暗地里人们把她称为校花。她就这样站在美术馆中,在暮色的笼罩之下开始与雕塑家吴迪的光相遇。
在这一刻,刘蓓被一件又一件人体雕塑作品震撼着她感受到了在这些人体雕塑作品中潜游着一种戏剧性情景很显然只有了解人体的人才可能让人体变得有灵魂。雕塑家就站在她旁边,雕塑家说:“你可以给这些人体穿上衣服每一具人体雕塑都应该有一件衣服……对了,我们应该合作,我雕塑作品,而你给我的作品穿上衣服……”他幻想中的目光游移在刘蓓的目光中。吴鸽对这些事情缺少兴趣,她是一位正在忙着准备出国去发展服装设计的女孩,曾经有好多次她对刘蓓说:“我们到巴黎去吧,那是服装的天堂世界。”但刘蓓从未有这梦,也许她注定要认识雕塑家,她注定要与雕塑家合作。雕塑家的妹妹吴鸽只不过把她引渡到了雕塑家身边,然后她不久之后就出国了,她确实实现了她的理想到巴黎去了。在她离开巴黎之前也正是刘蓓与雕塑家来往频繁的日子,因为雕塑家想创造一种意境:让自己的唯塑作品穿上衣服。
刘蓓来了,她就是那个为他的作品穿上衣服的服装设计师。这是命运的安排,两个人都难以逃离这种安排。离开美术馆以后的日子里,刘蓓就被一种意境笼罩着:她要为雕塑家的作品穿上衣服。从那一刻开始,刘蓓就在构筑自己从未有过的一个世界,为了这个世界她必须见到雕塑家,必须见到雕塑家的作品,因为那些作品不可能与她形影不离,那些作品在美术馆展览之后已经回到了雕塑家的工作室。
吴迪很快就把她引向他的工作室,那是在郊区的一座出阻屋中,在一座破旧的老房子里,吴迪租下了那座小楼,他每天就在小楼上工作,从那以后,每周的星期天刘蓓就会出现在雕塑家吴迪的那座楼上。雕塑家穿着工作服,他的工作服由白变黄,那是泥巴的颜色,而唯塑家的手上也同样沾满了泥,每当刘蓓来临时,他会洗干净手上的泥,给刘蓓煮咖啡,工作室中很快就会飘满了浓咖啡的味道。她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于从学校到郊外的雕塑家的工作室,有半年时间,他们都在忙碌着,雕望家忙着新的作品,而刘蓓忙着为那些雕塑设计时装。半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很快刘蓓已经为那些雕塑穿上了衣服,在八月,在那个天气开始变得凉爽起来的八月,他们的作品在八月的美术馆中展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