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中显得很沉闷,每个人都不谈刚才的问题,似乎每个人都希望快快回家,回到各自的家中去。刘蓓的电话响了起来,在关键时刻,刘落的电话总是会响,而此时此刻,刘蓓的电话仿佛产生了神奇的力量,使她身体前倾大声说:“我要下车,找一个路口让我下车”,她的弟弟幽默地笑了笑说道:“姐,你是去约会吧!”“不错,我是去约会,我一个路口下车去约会……”刘蓓毫不含糊地说道,在一个路口,她下了车,她的高跟鞋离开了车厢。隔了一会儿,刘蜜蜜说她也要在路口下车,她要到同学家去玩,刘涛汝回过头来说:“你也是去约会,对吗?”刘蜜蜜的脸红了,在另一个路口,她一声不叽地红着脸下了车。
该走的人都走了,现在,刘涛汝直奔目的地,送父母回家。而那个叫丫丫的女朋友依然坐在他身边,她似乎要陪他到下一站。杨福莲不动声色地坐着,事实上是在思考一个问题:儿子的婚姻是不是出了问题。两个儿子都进入中年了,他们的婚姻不该出现分歧了。在杨福莲看来,人进入中年以后,应该是婚姻生活最稳固的时候,然而这个世界上却没有稳固的东西。当儿子刘涛汝把车停在他们住宅楼的宅院之中时,刘涛汝便拉开车门,丫丫同他一起来摔扶车厢中的老人。但他们似乎不需要他们的搜扶,刘龙怜着鸟笼下了车,杨福莲正在下车,她的绣花鞋落在了地面上,她结束了生日旅行。这趣短促的旅行本来令人惬意,然而在归来的路上,她的脸色突然变了。她下了车,刘涛汝开着面包车走了,她呢,挪动着绣花鞋。这已是暮色笼罩整个城市的时刻了。
第二章分居
睡在同一张婚床上的男女有一天突然醒来,不是从梦中醒来,而是从现实中醒来,开始面对这种婚姻和肉体关系两个人不再睡在同一张婚床上了,在同一个空间中他们寻找到了各自的床,这就叫做分居生活。除了撤离了婚床之外他们依然保持着婚姻关系。就像他们的儿子刘继华所宣布的事实一样,刘醒来已经与妻子分居一年时间了。他是博物馆的一名考古学家,他的妻子是一名药剂师。从第一次睡在婚床上起,他们就各自嗅到了身上的味道,考古学者嗅着药剂师妻子身上的味道对自己说:她就是我的妻子,从今以后我将永远嗅着她身上奇异难嗅的味道入睡,这是一个梦,还是一个现实;而药剂师的妻子同样也嗅到了考古学者身上的铜器味道,因而她也在内心告诚自己:从今往后,我就要跟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他将带回来遥远古代的铜锈味道,这不是梦,这是生活。
生活就这样开始了,这对约会了三个多月的男女在约会的时候甚至连彼此的手也没有触摸过,他们在约会中始终保持着距离,似乎三个多月的约会都发生在公园深处。他们在公园深处的林阴道上散步,在春风荡漾之中一次又一次散步。那时候由于距离,他们似乎从未嗅到过彼此的味道,然而,他们就开始为婚姻做准备,两个人在此前都没有谈任何恋爱,所以,在恋爱之中竟然连彼此的手也不敢触摸。然而,他们就这样进入了新婚的第一夜,两个人的味道扑面而来时,两个人的身份才开始明确起来,似乎身份已经超越了爱情。一个是考古学者,另一个是药剂师,从新婚第一夜开始,两个人都在抗拒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然而,味道是无法抗拒的,它荡潇在婚房之中,荡潇在两个人性爱的深呼吸之中。每次做完爱,她都会嗅到旁边的气息,当然她嗅他的时候,他也正在嗅着她身体的味道,她问他为什么身上有一种刺鼻的味道,他伸直腿向她描绘着爬在无数世纪前的墓陵深处的生活,每当这个时候,药剂师就会倒吸一口冷气说:“我没有想到我的丈夫是从死人坑里爬出来的,然后再爬到我身上……”她扭过身去,浑身颜抖地抗拒着他,她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然而,他沉默地反抗她,她这样说时,他感觉到了一种厌恶,因为厌恶而开始反感她身上的气味
几个月后,药剂师怀孕了。而当她怀孕时,刘醒来正在旷野上,正随同博物馆的考古队员探寻一座十四世纪的陵墓。当他带着满身尘土回到家时,他吃了一惊,他的妻子药剂师正站在客厅中,她的腹部已经挺立,她怀孕了,这么快就怀孕了。药剂师回过头来看着他说:“别靠近我,快到浴室去,你知道我嗅到了什么味道了吗?你知道这味道多让人心烦吗,一种死人的味道……”
刘醒来进了浴室。他想,为了不让这个女人嗅到他身上的味道他一定得好好沐浴,不错,药剂师的妻子说得一点也不错,他身上确确实实正散发出一种陵墓的味道,他爬进了那座十四世纪的陵墓之中,他用手寻找到了陪葬品,大量的十四世纪的陶罐,他的身体还碰到了骨头,十四世纪的死人骨头……现在,他的妻子怀孕了,她厌恶这些味道,所以他要把这味道从身体上全部清除,在浴室中他呆了一个小时,三个小时,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直到他认为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味道了,除了保持着香皂味之外,确实已经没有别的味道了,他才走出浴室。而他的妻子已经不在客厅里了,当他把头探出窗外时,他的妻子正在院子里的小径上散步。这是星期天,药剂师正在散步。几个月后,他们的孩子出生了,他就是刘继华。
事实上从孩子出生以后,他们就开始了分居,只不过,那是在同一间房子里分床睡而已,药剂师跟那个婴儿同睡一床,而他则睡在另一张小床上。准确地说分居的生活从那刻就开始了。
在药剂师分娩之后,似乎有整整一年,他们没有过性生活,在药剂师分娩孩子的两个月后,刘醒来又出发了,既然他是一位考古学家,他的岗位就不可能在家里,在城市。他离开的那个早晨,同样是一个星期天,他走到妻子床边,想俯下身吻吻婴孩,当时,妻子正熟睡着,他吻别了婴孩,还想吻别妻子,因为他知道他一出门也许又是几个月,当他的吻落在妻子的前额上时,药剂师醒来了,恼怒地看着他说:“你干什么?”他没有干什么,他只是想吻别一下妻子,然而,药剂师却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那样一种从未见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