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竹英把浑身颤抖的搭便车女人扶进了电梯,在电梯里,吴竹英紧紧地伸出双臂搀扶着她。女人才没有倒下去。此刻搭便车女人终于回到了病房,她好像可以松弛地嚎哭了,她的嚎哭声使医生不得不来制止,吴竹英说:“你用不着大喊大叫,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搭便车女人说道:“我不罢休,他向我发过誓的,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一定要永远地与我厮守在一起……”
那天黄昏,她的相好终于来了,他是通过查医院的住院部名单才查询到了房间,他一进屋,搭便车的女人又开始啜泣起来,吴竹英决定让他们单独有一个空间就走到了外面的走廊,半小时后,男人出来了,匆匆忙忙地奔往电梯,转眼间就从电梯口消失了。
吴竹英回到病房,搭便车的女人正把头埋在被子里哭泣着,吴竹英拉开被子的一角,在吴竹英的劝说下,搭便车的女人终于慢慢地停止了哭声,她双眼红肿着把男人进屋与她的谈话内容告诉了吴竹英:男人说他来到省城以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这个女人的帮助下经营起了一家布料店,他已经结婚了,现在这个女人就要分娩孩子了,他不可能再有别的女人。男人临走时,给她留下了一个信封纸袋,里面装着一叠现金。
搭便车的女人咬咬牙说道:“大姐,我绝不罢休,我怎么会轻易罢休呢?在那座小镇,我跟他好了整整三年,他怎么能这么对付我……我已经想好了,待我出院后我就到老家把那家小铺子出租给别人,然后我就来省城……我绝不罢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罢休……我一定要缠着他不放……”
搭便车的女人过了两天就出了院,她急于赶回小镇去,吴竹英把她送到了长途汽车客运站,搭便车的女人也许已经流干了泪水,她的眼睛变得很坚定。吴竹英目送着那辆长途客车从马路上消失了,她感觉到了这个小镇女人的力量,她深信用不了很长时间,她又会重新见到搭便车的女人。然而,她为那个女人的命运而迷惘,如果这个搭便车的女人执迷不悟地想重新得到她过去的男人,那么吴竹英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回到她的身边,除非这个搭便车的女人可以做这个男人的情妇,那么也许她就会留住这个男人。
夏雨鹏有一天从一只黑色皮箱里取出了一本绿色本子,高兴而轻松地对陈琼飞说道:“终于解脱了,终于解除了与药剂师的婚姻关系……而且,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因为她已经是药剂师副主任,因为她获得了我财产的一半,三天前,她跟我作了一次长谈,她说她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她说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我,因为那时候她已经32岁了,她从未谈过恋爱,周围的人都在问她为什么还不谈恋爱,为什么还不结婚……于是,通过介绍人她认识了我……通过介绍人她认识了我的财产……她确实是一个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女人……所以,她很快就怀上了我们的孩子……这使她抓住了进入婚姻的证据,为了不让她坠楼,我们形成了婚姻生活,她告诉我,她感兴趣的不是婚姻,而是她在医院的地位,一个女人只有既有地位也有财富才活得很灿烂……为此,她从我手里索取了财富,她从医院赢得了副主任的职务……她还有小女儿,她现在明白了,她要与女儿一块生活,她和我共同拥有对女儿的监护权和抚养权……就这样,我在她写下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我把我财产的一半给了她……我自由了,我在梦里都在期待这种自由……我一直害怕她会察觉我们的关系……现在,我不再害怕什么了……我把房子给了她和女儿……我准备重新买一套房子……经历了两次婚姻,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与其在婚姻的樊笼下喘息,不如在孤独中获得自由……”
夏雨鹏不住地长吟着自由这个词汇,他只在陈琼飞这里住了一夜,就住到宾馆去了,他说长久地与药剂师分居,他已经不太习惯于睡在一个女人身边,两个人睡觉显得不舒服,他只是到宾馆暂住一段日子,因为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拿到新房子的钥匙了。
陈琼飞听了这些话感到诧异,她问道:“你不是曾经在我这里过夜吗?你过去不是经常梦想着能在我这里过夜吗?”,夏雨鹏搂了搂陈琼飞的肩膀说:“过去,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因为婚姻未解除,总好像有药剂师在盯着我们,其实她早就把你忘了,在她的笼罩下,我总是渴望着同你一起过夜……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在敞亮的阳光下也能见面……只要想见面就能见面……”
“仅仅是见面吗?难道你不想跟我结婚了吗?”陈琼飞挺立着胸脯,她想起了那个诺言,多少年过去了,她就是在夏雨鹏的诺言中走过来的,夏雨鹏笑了笑说:“琼飞,你别那么凶,我从来没见你如此凶过,这多不好……我知道我的承诺……我不会忘记我的承诺的……可我累了,你让我歇一歇,好不好……我刚解除婚姻……你不知道一个男人刚刚自由的心情,你是学哲学的,用不着那样俗气……不就是一本证书吗?为什么那么着急呢?好了,今晚我就不回来了,我就住在宾馆里……你不生气了吧?”他肯定已经感受到了陈琼飞脸上的阴影,然而,他似乎希望尽快地从这陷阱中逃逸出去,他松开了手臂拉开门走了。
陈琼飞静悄悄地站在她的那团阴影之中,她觉得夏雨鹏变得陌生起来了,这好像不太像她过去认识的夏雨鹏,然而这房间里却到处是夏雨鹏所留下的气息,而且屋子里放着夏雨鹏的好几只箱子,他果断地把房屋给了前妻,就从那房子里搬出来了,拎着几只箱子,这是几天前的那个黄昏,陈琼飞站在窗口,他看见了夏雨鹏驱车进了院子,然后又看见夏雨鹏拎着箱子下了车,朝着她住的单元楼走来,当时的她,心情是多么激动啊,因为夏雨鹏终于自由了,在她的意识里,夏雨鹏应该就此住下来永远地厮守着她。
从箱子中散发出夏雨鹏的气息,在陈琼飞的房间里,从卧房到客厅都有两只烟灰缸,夏雨鹏有一个习惯,刚进门时要吸一支烟,烟蒂就掐灭在客厅里的那只茶褐色烟灰缸里;当夏雨鹏和陈琼飞一场性事之后,夏雨鹏就会点上一支香烟,当香烟被他掐灭在卧房中的烟灰缸里时,也正是夏雨鹏穿上衣服说再见的时候。
夏雨鹏住宾馆,已经住了几个月,他有他充分的理由:他不习惯整夜整夜地躺在一个女人身边过夜,每当他想翻身的时候就会感觉不到自由;他不习惯第二天早晨醒来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这个女人身边,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与药剂师长久以来分居的原因,即使是陈琼飞和他的爱情也改变不了他的这种习惯。
所以陈琼飞设法去理解他,并目送着他离开,去一个叫宾馆的地方过夜,当然,陈琼飞滋生着幻想:夏雨鹏拿到新房钥匙的时候,一定会改变这种该死的局面,那时候,夏雨鹏就会把陈琼飞接到他的新宅一块住,因为据夏雨鹏告诉她,他所购置的新房宽敞、明亮,有两层楼,是目前住房界最流行的欧式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