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能够感觉到罗文龙向她奔驰而来的速度声,从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她什么也不想做,惟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等待。她又充满了等待,当她把出租车司机安葬在他前妻的墓坑中时,她知道一个离她最近的人剥离而去了,她再也用不着扑进出租车的车厢里去了,说到底,出租车司机已经带走了她想成为出租车司机新娘的愿望。尽管如此,她依然戴着那枚金戒指。此刻,她慢慢地站起来,她知道电话即刻就会响起来,所以她拉开了衣柜,对吴竹英来说,当她庄严的面对衣柜时,充满了身体的一个重大秘密:她要穿上衣柜中最鲜艳的那套衣服前去面对她的情 夫,她要一次又一次地用身体前去约会,这就是抗挣,她在用身体与流逝的时光在抗争。她清楚自己的角色,每一次穿衣打扮时,她就告诉自己说,我不过是罗文龙的情 妇而已,正因为如此,我要战胜那个拥有名份的女人。每一次面对镜子,她都会倾注一种激 情,她知道:十多年来,罗文龙一次又一次地向她发出赴约的召唤,就是因为罗文龙把她当作了一辈子的情 妇。
药剂师收下了夏雨鹏给她的一个存折,告诉他了一个秘密:她绝不会同意与夏雨鹏离婚,是因为恨。如果恨的火焰冉冉上升的话,她不单会毁了她自己,也会毁了整个家庭。对此夏雨鹏无奈地对陈琼飞说:“药剂师收下了存折,说明金钱对药剂师仍然是一种武器,然而,她的内心洋溢着恨……眼下,我想我不能再跟她商议离婚之事,否则她会毁灭一切,她好像什么都可以毁灭……”夏雨鹏一边说一边开始脱 衣服,最近以来,陈琼飞感觉到了夏雨鹏一个重大变化,每一次约会时,他都会加快脱 衣服的节奏,比如刚才,他好像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开始脱 衣服了,然后走过来帮助陈琼飞脱 衣服并对她说:“快点好吗?”
一场情 欲的战争很快在房间里展开,当陈琼飞还没有性欲望时,夏雨鹏已经开始抚摸她,并对她说:“我已经跟药剂师分居了,我早就已经跟她没有发生任何性关系了……你是惟一的……所以,请你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陈琼飞在夏雨鹏身体的覆盖下睁着双眼:确实,她应该是惟一的,她绝不怀疑这一切,她怀疑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夏雨鹏是不是仅仅把她当作了性发泄的工具而已,为此,她越来越想证明这一切。她从他身体的覆盖下面挣扎而出,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夏雨鹏就说:“我们去看路妙珠去吧,我们已经有三周没有去看她了……”每当他提到路妙珠的名字,陈琼飞好像就没有了怀疑夏雨鹏的情绪,因为很简单:夏雨鹏之所以匆忙与她做 爱,就是为了抽出时间来到精神病院去看候路妙珠。她突然理解了这个男人的生活,而且她还配合得很好,从床上下地,开始穿衣服,长久以来,那个生活在精神病院的女人,总是会让她倾注一种爱和同情,因为她总是会隐隐地感觉到那个女人也许就是当年的自己,只不过这个女人把孩子抛在了海滩上,没有再找回那个孩子而已。由此,她总是在隐隐之中地从那个不幸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另一个自我。
最近以来,长坡山的精神病院重新作了一次人性的最大改革:让前来探望病人的亲人和家属可以把病人带到精神病院去生活三天。这个人性的决定让夏雨鹏和陈琼飞都很高兴,他们决定把路妙珠带到精神病院去生活三天时间。在下长坡山的时候,陈琼飞想好了,把房间留给路妙珠和夏雨鹏,给他们留下一个空间,在她看来,只是为了让夏雨鹏在精神病院之外,能寻找到一个空间,唤醒丧失了正常人思维的路妙珠而已。
把钥匙递给夏雨鹏时,她的身心单纯如一片梨花开放着:她希望把自己的空间留给路妙珠,为此成为治愈她精神病的场景之一;她希望夏雨鹏在这个场景之中能抚慰路妙珠受伤的灵魂。为此她直到晚上才回去,因为她知道,每个夜晚夏雨鹏必回家,他除了药剂师偶尔外出,可以在外过夜之外,是从不在外过夜的,他有一个理由:“我不想惹怒药剂师,我不想让他来跟踪我的生活,那时候,我们俩个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这个时候,夏雨鹏的脸会贴在陈琼飞的脸颊上,他会说出后一个理由:“我们有的是可以在漫长的时间在一起厮守,用不着跟药剂师去认真,我深信,你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而不是站在药剂师那一边,也不会站在世界的另一边……即使我永远离不了婚,我想,那也算不了什么,你不是那种俗气的女人,你是学哲学的女人……我不精通哲学,但我知道,一个在哲学思想所笼罩下生活的女人,是不在乎我离婚不离婚的……我说得对不对?”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等待她回答,她轻声说:“如果照此下去,我是你的什么人呢?”,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爱人或者情 妇,在这两个词汇之间,你更喜欢哪一个词?”她想了想说道:“情 妇”。他垂下头吻着她的耳朵说:“无论是哪一个词,你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正像我女儿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一样……我女儿已经学会走路了,你不知道她多可爱……药剂师最近一再警告我说,如果我再提出离婚,就剥离我对女儿的爱……琼飞……所有这一切都意味着你要作长久的等待……”
她为什么不能等待下去呢?她已经习惯与这个男人在白天做 爱,而不是在晚上做 爱,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夜晚。为此,她不得不制造房间里的夜色,她换了窗帘,在他未到来之前,她会做好三件事情:第一,在浴室里洗一个热水澡,穿上他送给她的睡衣的一件,他送过她三件吊带丝绸睡衣,情绪灿烂时,她会穿上那件粉色的,它长到双膝,恰好可以映衬出她修长的大腿;情绪黯淡一些时她会穿上那件墨绿色的睡衣,它像斗篷一样从四周张开;情绪纯净一些时她会穿上曳地的白色丝绸睡衣,那时候,她站在她面前的就像一个仙女;第二,她会把三层窗帘哗然拉下,每次拉窗帘时,她都会从内心升起一种对黑夜之美的渴望,她渴望在黑夜中等待她的情人开门走进屋来;第三,她会忘记世上的一切专心一致地等他到来。很多时候两人都会严格遵守他们约定的时间,但也有这样的时候,夏雨鹏突然有事更改时间,比如,最近以来,夏雨鹏就经常更改时间,使她在约会之前不能认真地做好头三件事,这是令她心烦意乱的事情。实际上,她已经慢慢地习惯了这一切,习惯了被自我的情绪所笼罩之下等待夏雨鹏的降临,她刚才选择了“情 妇”这个词汇,在她看来,自己就是夏雨鹏的情 妇:从开始的时候,她就是他的情 妇。
时光过得太快了,那时候夏雨鹏在无奈的情况下选择了与药剂师结婚,而现在,他们的孩子已经会走路了,当夏雨鹏提到孩子的时候,陈琼飞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她知道,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灵魂得到宽慰的又一种现实,她虽然很少回家,却每个月都要给母亲汇去一笔费用,她要尽一个母亲的职责,随着时光流逝,她越来越庆幸自己在当年的时候,没有把那个年仅八个多月的婴孩放进一只竹筐中顺河床漂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