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阴在ru房上跳动着
姚桃花决不罢休:因为她已经追赶到了外婆的影子。外婆虽然才有55岁,却已经是她的外婆,而且从她出生以后的第11个多月以后,她就跟外婆生活在一起了。光阴在外婆吴竹英的肥臀上跳动着,同时也在姚桃花16岁的ru房上跳动着。
光阴在外婆吴竹英的肥臀上跳动时,姚桃花已经开始了炎热的暑假生活,当她知道外婆又要进城时,心里晃动了一下,那是像阳光和阴影般的晃动,许多年了,外婆总是一个人进城去,所谓的城就是县城,在南坝小镇的人看来,进城去就像过节一样,令人惬意。
当光阴在外婆吴竹英的肥臀上开始跳动时,姚桃花趴在窗口看见了这一切,临行前,外婆嘱咐她道:外婆要在城里过一夜才回南坝小镇。竹箩里有土豆、小瓜和蒜苗,让她自己做饭吃。天黑以后就不要出门了,要关好门窗。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从她10岁那年就开始了,在10岁前,外婆每次出门都让邻居家的吴婆婆来陪她过夜,那时候吴婆婆已经75岁了。
吴婆婆在两年前突然跌在地上离开了人世。不过此时此刻的姚桃花已经学会承担外婆出门的时光,而且当外婆准备出门的时刻,往往也是外婆最兴奋的时刻,外婆会当着姚桃花的面从衣柜中翻出一件又一件衣服,那些新衣服不过是同一款式,只不过是色彩不一样而已。然而对于即将出门的外婆来说,每一件衣服都可以让她产生不同的颤动。
从姚桃花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她就觉得外婆跟别的女人不一样,首先是外婆的臀部很肥,很丰盈,如果你朝着那只臀部晃眼之间看去,你似乎看见了一只从树枝上垂落下地的果实;如果你从不同的角度偶尔抬起头来,你首先看到的是外婆的臀部,然后才是外婆的上半身。外婆的上半身却显得很纤细,最纤细的当然是外婆的腰枝了。
当然,在姚桃花看来很费解的是:外婆的臀部为什么会比别的女人丰盈,而外婆的腰枝又为什么比别的女人的腰枝格外的纤细。意识到这个费解的问题时,姚桃花已经进入了16岁,她一边看着外婆的肥臀和纤细的腰枝在晃动,一边开始留意自己的身体状态。
年仅16岁的姚桃花坐在外婆沐浴的木盆中沐浴的时光已经进入了第16年。她在这时已经开始留意自己的身体了,因而当她观察外婆的臀部和腰枝时,也在观察自己的身体。毫无疑问,16岁的年轻身体在木盆中沐浴时就像翠竹一样纤细,而惟有ru房已经开始丰盈地隆起来,至于屁股是无法与外婆相比的,因而南坝小镇有一句关于时间的箴语:跳来跳去的影子就是那个改变我们容貌的精灵。这句话外婆经常重复,她不是在院子里松开石榴树的泥土时重复,就是要把洗干净的衣服晾在竹杆时重复,而且在从水井中取水时重逢。
此刻,光阴已经在外婆走在前面的影子中晃动,而且晃动整个影子的就是外婆的肥臀,她不会让外婆发现自己的,她怎么可能让外婆发现自己呢?外婆一直说在县城里有一家远房亲戚,她进城就住在亲戚家,姚桃花毫不怀疑,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不带她去见见这家远房亲戚呢,再说她已经有几十年没有离开过小镇了,她的母亲在省城,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她只见过母亲三次面:第一次见面是她过四岁生日的那天下午,她早就忘记了四岁生日时的那天下午,因为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是很容易把记忆抹去的,就像挥动着蜡笔把面前的一张白纸涂鸦一遍一样,永远无法留下比如一棵树或一只果实的真实面目。因此,外婆总是提醒她道:别忘了,你的母亲从你进入四岁的那年,也就是你过生日的那天下午就来看你了,言下之意是在安慰她说:你的母亲并没有忘记你。
然而,第二次见面,她却记住了母亲,那已经是她九岁的时候了,同样是她过九岁生日的那天下午,母亲回来了,那个站在她面前,抚摸她头发、肩膀的女人就是她母亲吗?她仰起头来看母亲,这是她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明媚的一缕阳光,也是她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为漂亮的女人,在小镇中她无法寻找到一个比母亲更漂亮的女人了,母亲留着一头浓密的黑发,那头黑发当时给年仅8岁的姚桃花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为那头黑发总是紧贴着母亲的面颊,当母亲说话或前来靠近她时,那头异常浓密的黑发就像一团巨大的柔丝瀑布会轻轻地触动着姚桃花,为此,当她一天又一天长大时,她总是想,自己总有一天一定会有母亲肩上那头晃来晃去的长发的,那一年姚桃花八岁,而她的母亲才28岁。
第三次见面时姚桃花已经12岁了,这一次母亲就像八岁生日的那样,依然给她带来了一堆好看的衣服,所以,在整个南坝小镇上,她也许是衣服最为丰富的女孩子,而且她的衣服都带着省城的色彩,在她度过的童年时代,她的形象就像她的名字,永远洋溢着一种桃色:即在她小小的身体中就像跳动着一团团桃色花瓣,它使姚桃花的这个名字和她的身体永远地联系在一起。而且在母亲给她买的衣服之中似乎都充满了桃色。当母亲离开小镇前往火车站乘火车时,外婆带着她的手站在月台上目送着母亲,她已经学会了挥起小手臂来表现告别的场景,不过,在她12岁这一年,当她目送着那列火车从铁轨上消失时,她的眼眶红了。
她开始发出了无声的追问:母亲为何不带她走,母亲为何要把她留下来,从那以后,这个疑惑变成了她的一个谜语,当然是她无法解开的一个谜语。此刻,这个谜语似乎正随着光阴的跳动来到了她的双ru上,她能用心跳去感受她的双ru,因为心脏离双ru很近,也可以说它们可以互相感应。
光阴在她的双ru上跳动着时,她已经来到了路上,这是一条通往客运站的路,外婆刚离开,她就像预先想象中的那样出了门:因为对于姚桃花来说出门就像内心的谜语一样枝蔓纵生,所以,沿着纵横交错的枝蔓,她缓缓地跳在外婆身后之外,不让外婆发现自己之外,也同时走在枝蔓之中,从那一时刻,年仅16岁的姚桃花就通过急切的心跳,感受到了身体应从纵横交错的枝蔓中到达另一种迷雾:南坝小镇客运站就像一片迷雾般前来笼罩她,然后对她来说,即使是迷雾也像鲜花,即桃色一样明媚无边。
吴竹英的肥臀除了给年仅16岁的姚桃花留下了强烈的现实印象之外,也给另一个男人,即吴竹英的生命中一个永远无法告别的男人留下了终身的现实记忆。因而,那个男人总是在她历史中一次又一次地召唤着她。吴竹英在她年仅30岁时,就开始守寡,她的丈夫是南坝小镇中心小学校的校长,在她30岁那年,丈夫患上了白血病,已经到了晚期,不久就离世了,给她留下了女儿陈琼飞,就在葬礼开始的时候,南坝小镇的镇长前来参加葬礼,他叫罗文龙,就是在葬礼上,他们的目光相遇在一团焚毁的火花之中时,葬礼很快就完成了。
吴竹英把丈夫埋葬到了南坝小镇的丘陵中,在那里有一片起伏错落的墓地。也就是在那里,吴竹英再一次与镇长罗文龙相遇,罗文龙很年轻,那时候刚好30岁,在丈夫活着时,他们好像并不认识,因为他刚到南坝小镇做镇长不到两个多月。她和他只是偶然相遇在墓地上而已,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墓地上看到他,他捧着一小束小白花献给丈夫的墓碑前时,也正是吴竹英出现在墓地上的时刻。他们的目光再一次相遇了,过后不久,两个多月以后的一个上午,吴文龙敲开了她的门,当她拉开插着的门栓时,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镇长罗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