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竹筏顺溪而下,眼前的南国景已是有些生了,青山虽未改,绿水也长流。只是这景终是换了番味道。回头看这几十年弹指间,逝者已逝,生者也不似当初,人世春秋,长河滚滚,年年岁岁里哪有什么不变的呢?
世人都说近乡情怯,大抵因着还没上岸,怯意倒暂时还未生出,只是六一心里难得的空适起来,故土对人的确是别有种疗效的,特别是远行许久的人。脑海里不停翻腾着那些往昔里的欢笑记忆,至于悲伤的,一并像未曾发生过一样,就算能想到两三个,此时的自己也已经好似一位知晓别人全部故事的看客,痛楚都沉到了身心以外的地方,也是干净朗脆的无所谓了。
竹筏上的姑娘顺势坐了下来,两岸翠意逼人,南国正是春日三月的光景,日头也刚翻过两岸的东山,水波盈盈的闪着眼,迎面的暖风携着枝头清亮的鸟叫吹来。竹筏行水上,水流天地间,六一觉得她此刻才做了自己,有一瞬间晃神,她好像还是云烟镇那个上蹿下跳的姑娘,家门里有二哥哥,家门外有宁远,那时候每个清晨都是明亮的,那时候日子一天一天重复却又每天些许不一样的过着,那时候年,一个季节,一个月,甚至一日,都好像永远永远也过不完。少年的快乐时光,哪怕只是顷刻的短暂欢愉,但对于当时身处其中的人来说,都漫长的好像一辈子似乎就是这一刻,而后来永远不会发生。
还在晃着神,竹筏已经临近云烟镇了,六一突然紧张起来,要知道物是人非的感受,毕竟大多算不上什么幸事,反倒是惆怅颇多。“"也不知道如今的云烟比起当年換了多少",姑娘鬼使神差冒出了句,继而使法术引竹筏靠岸。待到两只脚来了岸上,六一又四周环看着小立了会随后两手遮起了面纱,这才往前迈脚而去。
过了上书"云烟镇"三个大字的城墙,避开主街,六一径直向右手边的小街走去,街上行人煕煕攘攘,许多铺面都换了招牌,没换招牌的店内招呼主家也都已经是生面孔了。楼阁要么翻了新,要么拆了换,总之不是当初味道了。六一不再四处望去,只是低头快走,“看多了伤心",她心里想着。凭年少记忆来到一个铺子前,抬头看到二楼房檐处插的大旗:天下第一算。看着这旗子上不知收敛的狂妄大字,姑娘似乎舒了口气,进店的小步子也迈的轻快许多。见有人来,店里跑堂忙上来招呼她坐下,边倒茶边说,“姑娘需要多等些时候了,主家刚被叫去了镇西陈员外那"。六一听罢,不禁发笑着问:"怎么七十多了还要如此奔波,老了老了,倒是开始喜欢这些身外之物了?",跑堂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反问她:“姑娘在说些什么,主家オ三十有余"。
六一听此便发急打听:“这主家是谁?",跑堂看着眼前的姑娘,心想这姑娘好生奇怪,云烟镇个不知道这店铺的主家,明明走江湖的生意,却落下脚来赚钱的,也就这一家了呀。“主家叫宋钟",跑堂话音刚落,六一就脱口大笑出来,这样坦白的名字,真是难为这个孩子了。算子叔叔真是一辈子都不会拐外抹角,“我不找你主家,我要找的是这家的老爷子",六一笑着开口。
"可是老爷子已经不再算卦了,姑娘不妨让现在的主家试上一试,他在这方圆百里也是很有些名头的″,跑堂的这下心里更嘀咕了,老爷子已经二十年没替人ト卦了,更何况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应该只知道主家才对。
“劳烦你去一走趟,就问算子叔叔在不在,有人要找他算一卦",六一对跑堂伙计说。“姑娘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老爷子真的不会出来的",他十分肯定的说
。六一看着他:"你只管去吧,他若是没出来,我这就走,卜卦的银钱也是仍会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