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着敞开的车门钻进了车厢,她紧紧地用双手护着那只包,朝着调酒师微笑了一下。她的 身心轻松地、由衷地升起一种感觉,因为调酒师同样给了她一个微笑。
调酒师轻轻地驱着车,在环绕了城市一圈之后突然对她说:“假如我带你离开这座城市,去 另外一座城市生活,你愿意吗?”她不说话,调酒师解释说外省一家城市的酒店邀请他去做 调酒师,而且为他准备好一套新宅,如果想走的话,就尽快与那家酒店签约。时间不多了, 他们只允许他有三天时间选择,如果过了三天,他们会寻找别的调酒师,她突然问道:“为 什么要离开这座城市呢?”这句话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在调酒师听来,却是在问你为什么 要带上我离开这座城市呢?
调酒师把车开得很缓慢,他回顾了一遍她和他的相遇后突然说:“我有三天时间考虑,同样 你 也有三天时间选择你的生活……我们都需要选择自己的生活,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从 我在飞机上再次看见你时,我就知道我想为你为我调制出一杯杯的美酒,我想让你品尝到我 所调制出来的所有美酒……”
调酒师在说话的时候,萧韵突然看见了这样一幅画面:她正拎着一只箱子跟着调酒师奔往另 一个遥远的、不可知的城市去,他们驱着车跟着旁边的河流在奔驰,跟随着蓝天上的白云朵 朵在奔驰。
外科医生当然不知道那个像狐狸一样的女人正在发动一场异想不到的变异。当他晋升为外科 主任时,他仿佛触摸到了山顶灿烂眩目的光环,也可以这样说,他已经被灿烂眩目的光环所 笼罩住了。他很满足,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过自己的事业,所以他现在想来解决私生活的问题 了。而且他知道,很长时间以来,萧韵一直在忍受着这个问题,当然还有女儿落红也在忍受 着这个问题。
他的情人兼女朋友、未婚妻从出租屋迁到他的住宅楼时就在忍受着他睡在沙发上的现实。对 这个现实,他不能暂时改变,因为在他还不能与萧韵举行婚宴时,为了女儿在他心目中所存 在的那个世界,因为女儿像一朵水百合正在这个世界中含苞欲放,为了这朵水百合,他一定 要每夜在沙发上过夜,他决心尊重传统,在未与萧韵举行婚宴时,决不让女儿知道他与自己 的女人同居。这个问题长久以来已经使萧韵不愉快,当这种不愉快弥漫时,他看见了她的脸 上荡漾着乌云。
他的女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保留的一种私生活的神话,他把这个神话时刻带在身边,让这朵 水百合在他的世界中含苞欲放,所以,他知道,因为他把一个女人带到家里来长久地居住, 女儿的脸上出现了种种困惑。
现在他要尽快地解决这个问题,总而言之,他知道,惟有遵循一种世俗的道路,才能解决这 个问题。他知道,沉重的私生活已经捆绑了他还有他的情人和女儿,已经捆绑得太久太久了 ,所以他期待有一个最世俗的解决方式,让他为他的女人和女儿松绑。
为此,今天是他的休息日,他特意到婚服专卖店为自己也为萧韵想提前预订了两套服装。他 不想让萧韵到专买店量体裁衣,因为他想给萧韵一个惊喜,所以除了他自己量体裁衣之外, 他开始回忆着,萧韵的尺寸。
坐在专卖店宽敞的落地玻璃窗下朝外看去,他似乎看见了萧韵在一个暴雨之夜站在街头,把 手臂伸向空中召呼出租车的那个时刻,他似乎看见了自己把疲惫不堪的头埋在她丰乳之间寻 求男人的慰藉的那个时刻……
作为外科医生也作为男人,当他伸出手来抚摸到萧韵的裸体时,他对她身体的形状早已有了 记忆。也可以这样说,情感的记忆之中装满了尺寸,那是一个女人身体或轻或重,或宽或窄 的真实记载,所以他可以闭上双眼回忆出萧韵的尺寸,告诉给量体裁衣的师傅。
他为自己订做的是传统的西装,而为萧韵订做的是一条欧式的婚纱长裙,婚纱可以曳地好几 米……他想用这一切来减轻自己给予这个女人的沉重,他想用飘曳的白色婚纱来衬托生命中 另一种轻松的时刻。他希望这条欧式婚纱长裙能够越快越好地出现在他面前,时间不超过半 个多月。
他幻想着半个多月后把婚纱长裙带回家,神秘地打开盒子,献给萧韵的那一特殊的时刻—— 当萧韵试穿婚纱长裙的时刻,也是他们的生命由沉重变得轻松的时刻。
当他悄悄地做着这些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时,却感觉到了两种不太正常的现象。首先 是女儿落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女儿脸上发现了他从未看见过的沉重,有一天 ,他找女儿谈话,并把自己即将与萧韵举行婚礼的事实告诉了她,他想提前告诉女儿 ,他和萧韵的感情是要走向婚姻的,也是认真的,庄重的,他没有想到,女儿却扭过头去沉 重的说:“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什么结婚了又要离婚呢?”他感觉到一种困惑使时对女儿说: “因为我爱这个女人,所以我想跟她结婚……”,“这么说你二十年前从未爱过我母亲,所 以你没有跟母亲结婚?”,他似乎被这个问题所困住了,而且他失去了机会,因为女儿拉开 门就走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女儿在仇恨他,女儿在为二十年前她的母亲申诉,而且他第一次感觉到女儿 对他即将举行的婚宴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
另外一个人同样以不可思议的态度在对峙着他。这就是萧韵,他好像见到萧韵的时间是那么 少,萧韵经常在上晚班,而他同样也经常在上夜班,因为自他晋升为外科主任以后,他就主 动地要求多上夜班,以表示自己的敬业精神。他之所以主动地要求上夜班,是因为他知道, 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请一段长假,与萧韵举行完婚宴之后去度蜜月。
作为男人,他从来也没有如此地细腻过,所以,在这细腻的情绪下,他才感觉到自己离萧韵 竟然是那么远,当他上完夜班回家时,也通常是萧韵出门的时候,有一天早晨,他问 她有没有想好了举行婚宴的日子,他看见萧韵的目光似乎是在回避他的目光。他走 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问道:“难道你不相信我吗?难道你怀疑我的感情吗?”萧韵还是走了,不 作解释地走了出去。
于是他希望快点见到那套婚纱服装,所以,时间一到,他就来到了婚纱店,在取货的窗口竟 然挑着队,那天下午,他十分焦急地站在队列中,这是一列年轻人的队伍,其中队列中有男 人女人,他们期待着准时地取到订做的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