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落红头一次遭遇到了自己身体中的秘密被一个女人所揭穿的痛苦和颤抖。她躺 在床上,她惟一所期待的就是这个女人像她所说的那样永远也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给她的父 亲。
此时此刻,萧韵回到了卧室,她打开灯光,躺在床上,开始展开那些像峡谷一样幽暗不清的 胶卷。她的手颤抖着就像面对自己对生活的迷惘,她头一次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那 条幽暗的峡谷,看着自己脸上的期待、热烈的眼神和被一个男人挽住手臂时的一瞬间……当 落红展现出那三张照片时,她确实被吓住了,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方式,可以秘密地留住她 私生活的一瞬间,她浑身颤抖,因为除了她自己,除了那个男人之外,她不想让任何窥视到 她的私生活,尤其是不想让外科医生的私生女窥视到她的私生活,然而那些照片是清晰的。
照片清晰地再现出了她背叛外科医生的证据,在这之前,她并不以为自己在背叛外科医生, 她只是为了一种愉快的期待去约会而已,直到如今,她都还没有用肉体背叛过外科医生。而 且,在她认为她与年轻调酒师的约会也不意味着背叛。直到刚才落红问她为什么背叛父亲时 ,她 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展开幽暗峡谷式的胶卷,她显然已经把证据收回来了,她庆幸 自己那么快就寻找到了武器,然而她并没有想象到,这种武器对落红是致命一击,她亲眼看 见了落红快要坍塌的神态,看样子,她所掌握的落红的私生活确实可以击败这个女孩。
她不知道是把胶卷毁灭呢,还是应该把它保存下来。此刻她知道留下胶卷就会为自己的生活 制造陷阱,如果她还想嫁给外科医生的话,这种陷阱会毁灭她的生活;然而,她却寻找不到 毁灭这种胶卷的勇气,一根火焰就可以让这些证据化为灰烬,然而这并不是她所期待中的结 果。
这些证据虽然是落红紧追她拍摄的,却可以揭示出萧韵的另一种生活状态,她为什么不顾一 切地同一个陌生男人开始了交往,难道她疯了吗?难道她不知道这种交往的冲突吗?让我们 回到萧韵上飞机出差之前的那个晚上去吧,只要稍稍回忆一遍在那午夜里萧韵所碰到的压抑 沉重的负担或之前的一系列负担,我们就会理解萧韵为什么那么容易走进一个陌生男人的召 唤之中去了。
在那些日子里,萧韵一次又一次地承担了外科医生携带而来的历史,她无法剥离开这些历史 而去,因为她等待着与外科医生的婚宴,尽管她像一种狐狸一样施展着种种狡黠,却始终无 法改变这种历史。
当历史压在她心上像一块石头时,她有了一次出差,美容店派她去出差,她乘着飞机轻盈的 飞翔起来时,旁边坐着一个男人跟她平静的交流。就在那时刻,萧韵的身体从来没有如 此地轻盈过,更为轻盈的交往就这样开始了,她不知不觉地听从了调酒师的召唤,他好像总 是愿意为她调制美酒,他把自己的全部技能和想象力盛放在一只酒杯里,那些粉红的、蔚蓝 的、纯白的、银色的器皿,荡漾着令人沉醉的美酒,于是他把她带回到了私人公寓,她可以 让他吻她,她却保持着警戒线,不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调酒师。
何谓背叛,我们的肉体和我们的灵魂有没有分离过?当落红追究她为什么背叛她的父亲时, 她全身颤抖,她面对这些证据,她既无法去毁焚它,那么,她要保存下来吗?此刻,天亮了 ,她听见了落红关门的声音,一个夜晚终于过去了,落红刚出去不久,她听见了外科医生开 门的声音。她把那些铺在床上,让她一夜未眠的那些照片,胶卷塞进了衣柜里去。
然后,她钻进了被子。外科医生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卧室,他好像并不想惊醒她,他在床边轻 轻坐了一会儿,她睁开了双眼,外科医生俯下身吻了吻她的眼睛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外科 医生已经晋升为外科主任了。她觉得这个等待已久的好消息降临时,并没有像想象中到来时 那样快乐。
外科医生在脱衣服,她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这些,外科医生把外衣平静地解开,然后掷在椅 子上,她显得出奇的平静,肉体怎么也无法上升像昔日般燃烧的情欲之火。她第一次拒绝着 外科医生欲火上升的时刻,外科医生靠近她的丰乳,吻着她的乳沟说:“这种日子就会尽快 结束的,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举行婚宴,你不是一直等待着我们的婚宴吗?”
她依然失去了昔日的激情火焰,她用双手拒绝着外科医生,甚至想在她和外科医生之间筑起 一道墙壁来。她困倦地拒绝着,是因为昨夜面对那卷胶卷吗?是因为她用了一夜来回忆她的 生活吗?是因为太沉重的负担让她面对外科医生时突然失去了情欲之火了吗?
为什么那根点燃情欲之火的火柴不见了呢?为什么她期待中的外科医生的晋升降临时,她失 去了等待中的快乐?为什么离婚宴的日子已经很近了的时刻,她却想在她和外科医生之间筑 起一道墙壁呢?
下午,她到美容店上班,她不放心那些照片和胶卷,所以在出门时,把它们装在一只牛皮信 封中放地最包里,只有背在肩上,她才有一种安全感。临出门时,外科医生轻拥了一下她说 :“我们结婚的时间由你来定吧,你可以选择一个好的日子,我们举行完婚宴之后就去旅行 ……”她的眼睛明亮地闪烁了一下,这不就是她在那些肩负着沉重的负担时,她一遍又一遍 倾听到的梦想吗?那时候,每当她的身体被沉重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外科医生就会趁 机说:“等到我们举行完婚宴之后,我们就去旅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旅行……”
到了暮色缭绕的又一个时刻,调酒师给她来电话,约她见面,说是有一件很重要的诀择想与 她商量一下。她终于完成了对最后一个顾客的服务,她把手指放在空中伸直了一下,还是决 定去见调酒师,她在电话中都没有拒绝与调酒师的约会,因为她始终感觉到,她与调酒师之 间也许会发生些什么变化。
对于变化的期待在她决定去见调酒师的时刻突然升起在她心中,暮色中已经出现了调酒师的 轿车,他正坐在轿车中等她。她本能中突然回过头来,因为她突然想起了那些胶卷,而且有 一张照片真实地记录下来了,在一个暮色合闭的时刻,她走向轿车,她上车把褐色风衣揪起 来的那一个瞬间。
在她身后是陌生人的面孔掩映在暮色中,看不见落红的身影,也看不见一架照像机的,更感 觉不到镜头的闪现……她坚信落红不会再举着照像机前来追踪她的私生活了。她感觉到一种 来自她内心深处的变化,这就是奔向那辆轿车,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