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需要未来。
就在这时候,母亲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与母亲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男人。她不知道敲门的是 母亲,敲开门的竟然是母亲,在离开母亲的这些日子里,她不间断地给母亲去过信,告诉 母亲她的近状,但她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循着她的地址出现在她的面前。
母亲是来度蜜月的,这让她感到震惊,她把母亲他们迎进屋去,她本能地看了看那个男人, 他比母亲的年龄看上去稍大一些,显得忠厚老实,不善言词。这么说母亲就是和这个男人前 来度蜜月的吗?母亲很快介绍了旁边的男人,说这是你刘叔,母亲没有把这个男人说成是她 的继父,因为母亲知道她已经寻找到了真正的父亲。
她本想把房间让给母亲和刘叔住,然而母亲说他们已经在旅馆中住下来了。她问母亲住在什 么旅馆时,母亲说是红旗旅馆,19年前她曾经在那座旅馆住过。很显然她必须通知父亲,她 无论如何都必须让父亲知道这件事。接下来,她开始寻找父亲,那已经是黄昏了,她把母亲 和刘叔带到楼下马路对面的四川餐馆吃晚饭,当他们坐下来时,她望着夕阳中母亲的脸,重 又想起了不久以前的经历。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秘密,无人知道她内心深藏的这个秘密,当她趴在草坝小镇家里的窗口看 见这个秘密时,曾经为母亲被另一个男人压住身体感到羞耻。直到她自己的身体慢慢地经历 到与母亲同样的经历时,她才慢慢地理解了母亲。她知道,母亲一定愿意让那个男人压住自 己的身体,就像现在一样,母亲一定非常幸福,可笑的是这竟然是母亲第一次度蜜月。
她在医院里找到了父亲,那正是父亲下班的时候,也正是父亲要去开他的二手车的时候,她 挡住了父亲,车库外面有一排排银杏树,树叶正在纷扬着往下飘落,她把母亲来的消息告诉 给了父亲,父亲愣了一下问她母亲住在哪里,她说还有一个人也来了,母亲是和那个人前来 度蜜月的。父亲的脸上恰好挂着一片夕阳,那是从树梢深处射下来的夕阳,父亲说:“好吧 ,你带上我去看看你母亲。”
父亲打开了车门,萧韵竟然坐在里面,落红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会坐在父亲的车 厢里等待父亲?父亲好像跟她关系很暧昧,好像这个女人就该坐在车厢中等候父亲。
父亲驱着车把那个女人送到了一个马路口,那个女人下车了,父亲也下车了,他们站在夕阳 中互相对视着,不知道在讲什么。但看上去好像都是父亲的嘴唇在动,他好像在解释什么? 他和那个女人之间有什么事,被突如其来的这件事延误了,所以父亲在解释。落红很少看到 父亲,她知道自己是私生女,当然不能频繁地出现在父亲的生活之中,她理解父亲,父亲从 来不向她讲述他的家庭生活,尽管如此,她知道父亲一定会像别的中年男人那样维护自己的 婚姻生活。当然她敢肯定,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女人,她那么年轻,绝不可能是父亲的妻子。
父亲的车来了,他显得有些不自然。车子启动后,父亲问落红她母亲住在哪里,她说母亲住 在红旗旅馆。父亲突然沉默起来了,好像父亲对去红旗旅馆的路线很熟悉,尽管那是一座小 旅馆,而且已经很旧了,虽然旅馆曾经修整过,但仍然看上去很有些年代了。
很快到了向阳旅馆,落红把父亲带到了母亲和刘叔住的房间。进入旅馆的走廊时,落红对母 亲轻声说,母亲是和刘叔来度蜜月的,父亲同样不说话。不过,现在轮到父亲说话了,晚上 父亲请母亲和刘叔吃饭。母亲讲述着草坝小镇这些年的变化,落红知道 ,母亲是讲给父亲听的,如果母亲不说话,氛围就会很僵持,幸好母亲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 ,在她脸上仿佛没有留下19年来的阴影,落红感觉到母亲生活得很幸福,这种幸福竟然可以 让母亲显得如此从容,刘叔一声不吭地坐在母亲一侧。
母亲说明天就要走了,他们想到附近的一座城市去看看。所以今晚就在这里告别吧!落红知 道母亲是想单独和刘叔一起去度真正的蜜月,父亲把母亲和刘叔送到了红旗旅馆,父亲好像 有许多话要表达,落红走上前去挽住了父亲的手臂说:“我们走吧!”
外科医生今天上午刚刚领了离婚证书,这是必然中的结果,他没有想到从写离婚协议书到离 婚证书,只用了两周的时间,如果想办得快一些的话,也许只须三天,或者两天。
那天晚上杨娟娟果断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答了字,然后搬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去睡,两个星期以 来,杨娟娟一直就在沙发上睡觉。他有意让离婚协议书放上几天,没有急着去办理离婚,他 想好好考虑一下,也想让杨娟娟多有时间考虑一下。因为这毕竟是19年的婚姻,而且他们从 未跟女儿商量过,对此,他曾经问过杨娟娟,离婚的事要不要问问女儿,杨娟娟说用不着。 如果一旦跟女儿商量,也许又会拖延时间,他从杨娟娟的语词中感觉到杨娟娟在离婚协议书 上签字是认真的,而且她好像很迫切地希望解除这场婚姻。他同意杨娟娟的意见,离婚之事 先不要跟女儿商量,两个星期以后的一个晚上,杨娟娟回来了,尽管她回来得很晚,最近一 段时间,杨娟娟总是午夜过后才归家,不过,她还是会回到家来过夜。对此,外科医生很明 白,上半夜,杨娟娟是跟她的情人在一起,而下半夜呢,杨娟娟依然回到家,在婚姻还未真 正地用法律解体之前,杨娟娟依然会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度过她的下半夜。这是一个有趣的、 悲凉的问题,外科医生寻找不到哲学答案,不过他还是感觉到很悲哀。
婚姻到了这样的状态,继续存在下去是没有意义的。终于,杨娟娟说话了,她说如果他明 天有空的话,他们一起把离婚手续解除掉。他答应了,这也是他所期待之中的事情,离婚协 议书已经在抽屉里放了两个星期,在这很短暂的时间里,外科医生一直沉默着,他总是期待 着让杨娟娟自己提出来,然而,他为自己的这种期待而感到悲哀。
如果说杨娟娟上半夜与情人一起度过,下半夜在婚姻家庭的沙发上过夜的生活是一种状态的 话,那么外科医生的生活却呈现出这样的状态:他已经没有自己的世界,或者说这就是他的 世界,一个狐狸似的女人总在召唤他,他的手机上每天都会留下她召唤他的一系列电话号码 ,那个女人总会溜出美容店,站在大街上的某个角落给他打电话,她把他召唤到她身边,就 这样,他的所有业余时间似乎都生活在她的召唤之中,然后生活在他和她的抚摸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