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标志着外科医生已经萌生勇气想摆脱婚姻的那只樊笼,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已经忘记 了别人的目光,忘记了虚弱的维护。当他吻着这个女人时,身体中的情欲开始上升着,然后 他问萧韵回到了出租房,开始了那天晚上他和她之间的无边无际的情欲生活。
落红可以留在现在的出租屋了,因为乌里奇已经搬走。这是父亲同意她留下来的惟一原因, 因此她很高兴。她认为,只要留在这里,她就有可能把乌里奇重新召唤到自己的身边来,尽 管乌里奇的手已经牵住了另一个女孩的手,然而她不甘心。她不甘心是因为她的身体已经献 给了乌里奇。如今,她的子宫仍在隐隐发病,这就是证据,这个证据深深地隐藏在她的子宫 深处,所以她决心去见到乌里奇,她要当着乌里奇和那个女孩的面告诉他们:那个疼痛的证 据,仍然每天在她的子宫中呼唤她。
又一个晚上,她去了那座酒吧,她记得很清楚,她就是在这里看见了乌里奇和那个女孩,所 以,她早早就到了酒吧,选择了一个离乌里奇很近的地方面对着音乐台,她相信乌里奇今晚 一定会来的,乌里奇一定会到这座酒吧来演奏。
乌里奇来了,如果说逃跑可以让他回避责任和包袱的话,他做到了,因为逃跑可以产生距离 ,他再也不是落红的邻居,再也不是让落红的子宫中怀孕的男人。他当然有理由逃跑,实际 上他竭尽全力地动员和说服落红去堕胎,就是为了逃跑。为此,他施加了温情,这种温情对 女人来说都是致幻剂,无论是18到70岁的男人都会在男人施加的温情中妥协,何况是18岁的 落红呢?而且在这种致幻剂中,开阔地出现在眼前,那是落红和乌里奇奔赴的远方。终于她 成功地做了堕胎术。
从堕胎术走出来的落红虚弱地奔向乌里奇,仿佛在说:为了那片开阔地,为了我们永远在一 起,我把我们的孩子驱逐到死亡的世界中去了。落红根本感受不到走在身边的男人用手搀扶 她时,却一心一意地想跑走,他跑得那样快,而且不费力气就产生了距离。
距离可以产生美,产生折磨,产生裂纹,产生思念,产生陌生,产生焦虑,产生分离……所 以,在这么短的分离之中,落红第一次感觉到站在音乐台上演奏萨克斯乐器的那个青年人的 陌生,他是那么瘦弱地捧着萨克斯乐器,他的双手怎么会有力量捧住乐器呢?看上去,那乐 器是很重的呀……而且这个男人为什么使她怀的孕,而且这个男人为什么会住在她隔壁,成 为用身体压住她身体的第一个男人呢?
然而,她的身体仍然在期待他,她不想让他走,她不想让这个用身体压住她身体的男人走向 另一个女孩,她就是想期待他。所以,她坐在那里听完了他所有的演奏曲,她从来没有这样 用心地倾听过他的演奏曲,那些乐曲使她的泪水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乌里奇终于从音乐台上走下来了,落红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站起来开始走向乌里奇。就在 这时,另一个女孩比她走得更快,在她之前已经奔向了乌里奇。这当然是那个女孩,头发呈 金色的女孩,仍然身穿弹力牛仔裤,纤细的腰身仿佛已经镶嵌在乌里奇的身体之上。
乌里奇看见了落红,他好像很难堪,然而,落红就是想站在他们旁边,仿佛想点燃他灵魂之 火,那么,她点燃火柴了吗?她会使这个年轻男人的灵魂着火吗?
她勇敢地走向了他旁边的那个女孩,酒巴里现在正回荡着钢琴曲,琴声可以把她的声音湮灭 ,然而她离那个女孩很近,她刚想把自己和乌里奇的一个秘密告诉给那个女孩,那个女孩看 了看她说道:“为什么总是你,为什么总是你来纠缠我的男朋友……”,“不对,乌里奇是 我的男朋友……”,“你有证据吗?”“证据,什么证据……”,“乌里奇是你男朋友的证 据吗?如果你有证据,就让我看看,好不好……”,“我为乌里奇怀过孩子……”,“你真 是不知羞耻,竟然说你怀过乌里奇的孩子……真是荒唐……我从来没听乌里奇说过一个女孩 为他怀过孩子……对吗?乌里奇?”女孩把手伸向乌里奇,把乌里奇拉上前来。乌里奇的眼睛 好像在望着别处,而两个女孩都在看着他。
落红看见乌里奇的眼睛在穿行,他沉默着,不肯承认他曾经让落红怀过孕。那个女孩笑了笑 说:“我就说你没有证据吗?”然后挽着乌里奇的手臂离开了酒吧。
落红久久地站在那团阴影中,她在寻找证据,能够帮助她寻找到证据的只有乌里奇本人,然 而乌里奇的沉默已经否定了他和她之间的证据。
落红追到了大街上,她从包里寻找到了那张尿液化验单,上面呈阴性,证明她怀过孕,然而 ,等到她追到夜色弥漫的大街上时,已经看不见乌里奇和那个女孩的影子了。她环顾着四周 ,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一双手臂伸过来,仿佛想借此搀扶住她的影子,她回过头去,这是 那张像希腊雕塑般优美的面孔,他的眼神温柔地接触着她,仿佛想让她从迷惘而失去了方向 的地平线上走回原来的地方。
本来她已经开始眩晕了,她一眩晕也许就会倒下去。她所有的眩晕症状都是堕胎所造成的, 也都是她碰到的第一个男人给他留下来的,如今,他可以撒手离开,而且是与另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问她有没有证据。
在这样的时刻,毫无疑问,他的到来使她充满了从眩晕之中收回自己过去的愿望,她绝对不 会再去寻找乌里奇了,她对自己发誓说她永远也不会再去寻找他了。因为寻找乌里奇就意味 着哀求他,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现在,那个男人牵着她的手,这是一种空隙中的机缘,如 果乌里奇和那个女孩没有消失,如果乌里奇对她仁慈一些,不那么残酷的话,那个青年男人 的手就无法伸过来,牵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