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奔跑起来时,又再一次感受到了子宫在痛,一个男人因为喜欢她,便把神秘的种子放在了 她子宫中,而这个男人和她从未想到过那些种子会变成胚胎。这个男人让她放弃培育那柔软 的胚胎,因为他有充足的理由,比起那看不见的,缥细的未来还有那片开阔地,她子宫中的 胚胎变得渺小起来了。
这个叫乌里奇的男人把一道幻想的窗户放在她面前,让她眺望一个未来,就这样,她就把子 宫中的那个生命永远地逐出了自己的身体,假想一下,如果那个生命仍然留在她子宫中生长 ,他会不会留下来?再假想一下,如果她现在寻找到了乌里奇,他会不会跟她重新依偎在一 起?
现在跟她所期待的完全不一样,乌里奇没有在他往常所在的酒吧演奏萨克斯,她找到了值班 经理,那是一个像蛇一样的小女人,她看了落红一眼不屑一顾地说:乌里奇辞职了,他到别 的酒吧演奏去了。
别的酒吧在哪里?没有人为她指出方向,她的子宫空了,就像这个世界刹哪见变得空洞一样 ,当她再一次抬起头来时,另一个青年人站在那里演奏萨克斯。这是一个披着长发的青年人 ,他的长发是金色的。所以,这个青年人已经取代了乌里奇,而她的乌里奇是什么模样,他 瘦削而修长,头发理得很短,面色真是很苍白。看上去他并不吸引人,他之所以吸引上落红 ,是因为他去阳台上演奏萨克斯的时候。对于落红来说,那个瞬间是美好的。
她已经走不动了,刚才她是走来的,她穿过了一条又一条马路地走,沿着她曾经和乌里奇走 过的那些痕迹在走;而且她饿坏了,她想坐下来,吃一点东西再去寻找乌里奇,她知道,城 市的酒吧多得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样。没有力气是无法去找到乌里奇的。
她坐在酒吧一侧,她和乌里奇一起吃过这家酒吧的意大利面条,那是一种异域之味。她还记 得不久之前,夜已经很冷了,她坐在酒吧一侧等待着乌里奇。当他演奏完后,他要了 两碗意大利面条放在酒吧桌上,那是一次幸福的,难以忘却的夜霄。意大利面还未端上来, 她就开始眩晕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眩晕,事实上真正的眩晕是从堕完胎以后开始的。她的眩 晕引起了一个男子的注意,因为他就在旁边,就在一侧,他伸出手来轻轻扶了她一下,就在 她的眩晕达到不可抑制的时刻。
她的身体好像受不了自己的控制,就像性,当她的第一次性来临时,乌里奇抚摸着她,说他 喜欢她的时候,她的身体就无法控制自己,性就是那样开始的。也许乌里奇的声音已经感动 了她,她把自己的性献出去是理所当然的。
她需要手的搀扶,虽然只那么一下,她就不会因此倒下去,她终于坐在了桌前,她抬起头来 看了看那个男人的脸,这是她整个生命之中看见的最为英俊的脸,确实,他的脸长得像天使 ,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会长出这样完美的脸来,她在职业学校翻拂过雕塑画册,为了学习时 装设计,她迷恋上了那些画册,这张男人的脸让她很快就想起了希腊的雕塑。她不好意思地 朝他笑了一下,他盯着她,他是一个人,好像在等谁,不过,侍者却只给他端来了一杯红酒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他,不过,在与他目光接触的那一刹哪间里,她确实有一种感官的喜 悦,也许是她的脸太完美了,使她忘记了乌里奇。
不过,乌里奇消失的事件现在重又回到了现实之中来,侍者已经给她端来了意大利面条,然 而她的食欲就在看见意大利面条的那一刹哪间彻底消失了,仿佛饥饿不再存在一样,然而, 更多的眩晕却涌上来。
她感觉到那个男人一直在观察她,而她却想离开了,既然没有食欲,面对意大利面条又有什 么用呢?也许那碗意大利面条更深地让她想起了乌里奇的消失。一种幸福转眼之间化为泡影 的过程,一种来不及追问为什么的消失,一种为了抛弃一个人的消失。
就在她走出酒吧朝着一片眩晕的黑暗即将倒下去的一刹哪间,一双手臂扶住了她的手臂,这 就是那个面孔像希腊雕像的男人。她的身体几乎完全支撑在他的手臂上,他说:你应该休息 ,上医院吧,我可以送你到医院去。她坚决地摇摇头,他一说到医院这个词汇,她很快就想 起了无疼痛之感却把她子宫中的小生命逐出世界边缘去的堕胎术,想起了乌里奇温情脉脉的 声音怎样剥离开了那个胚胎与她生命的关系,除此之外,她一想起医院,当然同时也会想起 做外科医生的父亲来。她总是告诉自己,我是父亲和母亲在那个年代的私生女。
所以我的父亲从不敢于在公共场所承认我是他女儿,所以父亲把我租到了房子,把我藏在一 个边缘之角,尽管如此,父亲对我充满了职责,那是一种艰涩而痛苦的职责。
陌生男人说:你确实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去吧!她摇摇头,她不想回到出租屋里去,在还没 有寻找到乌里奇之前,她没有力量去面对她的出租屋,她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一个去的 地方,所以陌生男人很快就为她找到了这个地方,因为她再一次眩晕的时候已经闭上了双眼 ,根本就无法在这个世界上支配自己的意愿。于是,陌生男人开始搀扶着她走,走下了酒吧 的台阶,再往前走,再前面就是一座旅馆,陌生男人就把她带到了旅馆中去,这是一个出差 的男人,住在这座城市刚刚三天,碰到了一个眩晕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