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街口,注视着喧闹,她要做一种狐狸,那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狐狸呢?连她自己也感 觉到迷惘。她面临着再一次求职,这当然不难,然而除了做美容师,她没有任何技术,她看 了看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她给外科医生打了一个电话,外科医生说,他今晚不能见 她,他还有别的事。她很想问外科医生到底有什么事,然而,她是一种狐狸,她知道不能让 男人太难堪,她已经看见了这种难堪,所以她决定自己去用晚餐,而且她今天情绪不好,首 先,她想喝一杯酒。
她是在与第一个男朋友,也就是把她抛弃的那个男朋友谈恋爱时,学会喝红酒的,在这之前 ,她的嘴唇就从未碰见过杯子。是男朋友陪养她喝红酒,然而无论这红酒多么醉人,无论在 喝红酒时的话语多么甜蜜,男朋友还是要把她所抛弃。她走进了一家酒吧,这是城市中心的 一家酒吧,当她给外科医生打完电话以后,就漫无目的地行走,最后走到了这家酒吧里,这 已经是黄昏了,她要了一瓶红酒,她是种狐狸,她知道她想要什么,起初,她来到这座城市 时,只想尽快地忘却过去,只想远离开过去,果然她做到了。
然而身体刚降临到这座城市时,她并不想要什么,要什么或不要什么对她都不重要,她只想 遗忘。而当外科医生拉开车门让她身体钻进车箱时,她想住进一座旅馆中去,这个目的当然 很简单;当外科医生悬挂起输液瓶时,她想寻找到让自己退烧的凉荫,外科医生帮助她寻找 到了这片凉荫;外科医生不知所措时,她及时地解开了上衣,她想让自己的丰乳裸露出来, 外科医生把头埋在她丰乳之间时,她想要外科医生迷恋她,这个目的同样也达到了;尔后, 她想进一家美容所,这个愿望简单极了,在她躺在外科医生旁边醒来的那一刻,外科医生已 经安排了这一切。
现在,她还想要更多的东西,她决定在这座城市定居,因为她不想回到她从小生活的那座 城市去。在那座城市,她的父母已经衰老退休,每月领着微薄的退休金过日子,她的惟一的 哥哥在一家快要倒闭的纸箱厂工作,她恋爱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是命运最好的人,因为他的 恋人经济独立,他的恋人曾经宣称同她举行婚礼时可以让她披上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纱。爱情 是不可靠的,可靠的是一种关系。这是在那个早晨醒来时,外科医生的目光告诉她的,她与 外科医生从未谈论过爱情,外科医生却对她充满了责任感。因为她用肉体让外科医生感受到 了快乐,当外科医生把头埋在她丰乳之间时,她知道,外科医生作为一个男人是快乐的。而 且她身体敏感,从她第一次与初恋男人做爱时,他一进入她的身体,她就会让身体的快感喊 叫而出,因而她的初恋男友对她说:毫无疑问,每一个男人都渴望在做爱时听见女人的性喊 叫,因为男人听见这种性喊叫时,会感受到性满足。
她记住了这几句话,她深信她与外科医生做爱时发出的必喊叫同样也会让作为男人的外科医 生感受到性满足,因而她深信她的出现对外科医生来说是重要的。
这是一种抛弃。落红从一看见乌里奇所出租的屋子空空荡荡时,她就感觉到了她被抛弃了。 然而不过才三天时间。三天前,她在他的鼓励之下完成了堕胎手术,手术虽然缓慢,却毫无 痛感。一个生命因此离开了她的身体。在这三天时间里,她总是想依偎着乌里奇,但她没有 想到,昨天晚上他和她还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而且他从未说过他要搬走。她觉得,这是一种 抛弃。
她的身体开始痛起来,这是她的子宫在痛,奇怪的是当她堕胎时,子宫毫无痛感,那是现代 流行的堕胎术减轻了古老传统的疼痛。然而当她把手放在门上敲门时,三天来她总是想呆在 乌里奇的出租房中,除了白天上课之外。晚上他们总是相互依偎在一起,这是第四天,她从 学校回来了,虽然不是周末,她仍然想与他呆在一起,也许只有依偎着他的身体时,她才能 感受到身体的小生命从她体内剥离出去的那种晕眩,是可以被搀扶的。当然她从离开堕胎室 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搀扶,而且这种搀扶已经被父亲看见。我们现在先放下她的父亲不谈, 现在先来关心她的现状。
出租房已空,人已撤离,这就是她面临的现状。我们的现状总是左右着我们的情感脉线,当 她看不见乌里奇的单人床,萨克斯管时,她知道,他根本就不想让她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他 就是想抛弃她才这样做的,为此,她的子宫开始了隐隐约约地疼痛。她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 ,她的子宫因为失去了他洒在子宫中的种粒而变得不正常,因失去了胚芽而变得空虚和沉重 ,然而,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暮色中应该去哪里寻找他,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回忆在她做堕 胎手术之前,他对她说的话,他称她为小猫,我的小猫咪……他描述着他和她的世界,那么 宽阔的地方,他似乎想抓住她的手越过那道栏杆,因而她堕胎了,因为她深信她和他还有更 漫长的未来。
如今,连他去哪里都不知道,一个人难道就这样消失了,而且不留下一点先兆,在这之前, 她根本就无法从任何迹像上看出他想离开的意思,昨天晚上他还依偎着她,他之所以依偎她 是想让她更好的依偎他,那种现状好极了,仿佛可以延续一生一辈子。
一个人的消失根本就无法寻找到原因,因此,落红证实自己已经被乌里奇所抛弃了。她忘记 了那天晚上的饥饿,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她就饥饿极了,堕胎以后,她的身体状态显得很虚 弱,厌食而又感到饥饿,她本想让乌里奇陪她去吃小吃,吃又辣又可口的四川小吃。现在, 她已经顾不上饥饿了,她咚咚咚下楼,她想起了乌里奇带她去的那座酒吧,每天晚上,乌里 奇就在那座酒吧演奏萨克斯。